楚玉凝將手攏在袖子裏,微捏了捏,下頷指著桌上鋪著的宣紙和筆墨。
蘭州默然,走過去,提筆,在紙上寫下:“稱心畫舫裏藏著黃金五千兩。”
“黃金五千兩,也就是五百斤。”相當於兩個人的重量,藏在一艘畫舫裏,剛剛好。若是人再多,隻怕到時船會承載不起。
“已運出,且安置好人手,待十五運出城外。”
“十五?”楚玉凝盯著紙上的數字,眸中帶著詢問之色。
蘭舟提筆已最簡練的語言告知她自己的安排。
這五千兩黃金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現下這個時節,若想不引人注意,就不能有太大舉動。
因此,蘭舟囑托畫舫老板娘尋了戶可靠的人家,將黃金藏在馬車的夾板裏,以十五外出進香為由,將黃金運出去。
熹隆帝既然對忠義伯府的財富勢在必得,想必一定會有人暗中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和加強城門檢查力度。
如此一來越是大費周章,越顯招搖,越會引人懷疑。
“舅舅一直沒有動靜,想必正等著我們行動,咱們要不要使出一些障眼法?”楚玉凝盯著紙上的字道。
蘭舟搖了搖頭,寫下四個字,“以不變應萬變。”
楚玉凝點點頭。
複又和他談起忠義伯的病,“外公這兩天昏睡的時日越發長了......”
蘭舟有些不自在地將筆擱到筆架上,是他酒醉兩日,耽擱了替忠義伯尋大夫。
隻是現下的金陵城,有哪些大夫可用,哪些大夫不可用,他需先行排查一番。
“世子哥哥從南疆帶回金陵一個女大夫,你覺得可用麽?”
朱沅宵...
蘭舟眸中暗芒一閃而過。
“請郡主容屬下先探探那女大夫的底。”
“嗯。那有勞蘭少將了。”
“若無其他事,屬下先行告退。”
蘭舟躬身朝楚玉凝行了一禮,像任何一個公事公辦的侍衛那般。
“嗯。”楚玉凝簡短應了一聲,束手站在一旁,等著他離去。
蘭舟將桌上的紙折起,帶走,轉生走下階梯,往遠處走去。
楚玉凝也帶著丫頭回到自己暫住的院子。
今日是十月初十,距離十五還有五日,而十月十六是信武侯太夫人七十歲生辰。
十五那日想必金陵城已然車來車往,一個出城上香的馬車,應當不會引起太多的關注。
有蘭舟在,楚玉凝一向是放心的。
下午的時候,寧氏請楚玉凝一道去庫房,挑給信武侯夫人的賀禮。
寧氏自嫁進忠義伯十來年,這是首次主持中饋,此前府中後宅大權,一向由穆氏把持。
現下穆氏將自己關在院子裏,閉門不出。
皓哥兒曾私底下偷偷告知我寧氏,那日在內室,曾發生了何事。
寧氏聽了不由大駭,嚴命皓哥兒不可往外泄露半句。
皓哥兒點頭表示知曉。
寧氏再料不到,穆氏竟然心狠到,意欲用簪子刺死忠義伯,她自己同床共枕數十載的夫君。
然忠義伯一日不挑明此事,不做下處置穆氏的決定,她便隻能當做什麽都不知曉的樣子,隻當穆氏因蘇宸娘被抓和蘇閱明被逐出忠義伯府深受刺激,這才閉門不出。
這樣一來,原本穆氏擬定好的送給信武侯老太太的賀禮,寧氏也不好當麵去問穆氏了,隻好拉著楚玉凝在庫房裏瞧瞧,可有什麽適合送人的物什。
二人在庫房裏待到近晚膳,才尋到一件合適的禮物。
攜手出來時,丫頭稟告道:“回夫人,小公子和世子已等候多時了?”
“安哥兒這個小吃貨是不是等不及要用晚膳了?”楚玉凝忍不住向寧氏打趣道。
來到用膳的偏廳,卻見安哥兒將小手背在身後,一反往日的活潑,仿佛做了什麽錯事似的,滿臉局促不安地看著楚玉凝。
楚玉凝目光自安哥兒身上劃過,待看入安哥兒的雙眼時,他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阿姊!對不住!嗚嗚!我應當早些說的!我對不起你!嗚嗚!”安哥兒忽然毫無預兆地大哭起來。
楚玉凝見金豆子從他臉上直掉。
這個一向喜歡假哭逃脫懲罰的淘氣包,是真的哭了?
楚玉凝心中一慌,忙疾步上前,蹲在他跟前,拿帕子替他擦淚,“安哥兒怎麽了?告訴阿姊,發生了何事?”
“嗚嗚!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著大家都不知道,我偷偷給你備份禮物,突然拿出來送給你,你一定可開心可開心了!”
楚玉凝聽了不由擰了擰安哥兒的鼻尖,“哎呀!你不說阿姊都忘了,阿姊平時可沒白疼你呀!”
“哎呀!”誰知,她話音剛落,身後的寧氏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舅母怎麽了?”楚玉凝轉頭看著寧氏。
“郡主,今日可是...可是你十五歲的生辰?”
楚玉凝愣了愣,後點頭。
“哇!”安哥兒哭地更大聲了。
一旁皓哥兒見安哥兒哭地傷心,自個兒也跟著默默掉擦眼睛掉眼淚。
“這到底是怎麽了?”楚玉凝頗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安哥兒,“阿姊生辰,安哥兒怎麽哭地這麽傷心?”
“安哥兒...嗝...一直記得...離開北疆的時候便記得...”安哥兒哭地直打嗝,斷斷續續說著,“皓哥兒說女子十五歲生辰...嗝...要辦及笄禮...很重要很重要...我若是早些...早些說就好了...嗚嗚!”
及笄禮?楚玉凝嘴角笑紋加深,或許第一次,哪怕生母不在身旁,還是會從心底生出期待和新奇吧。
第二日因心中想著,及笄後,就可以與他定親,又夾雜著絲絲甜蜜和竊喜。
而這一次,她是真沒記起這茬來。
“哎呀!這可怎麽辦!”寧氏一臉自責,“近日府中忙地厲害,我竟將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
現下天色已晚,籌辦一個及笄禮,已不現實。
“舅母,您身子本就不好,這些日子裏裏外外忙碌著,我自個兒也忘啦!”楚玉凝一臉毫不在意地衝寧氏笑了笑,轉而看著安哥兒,一臉期待道:“安哥兒,你先給阿姊看看,你給阿姊準備了什麽禮物可好?”
安哥兒這才將一隻手從身後伸出來,摸了摸眼淚,然後垂著頭,一哽一哽地,羞澀地將另外一隻手,也伸出來,神色扭捏地將一個雕刻著簡單花紋的金絲楠木盒遞給楚玉凝。
楚玉凝含笑接過,將木盒打開,待看清盒中所裝之物時,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