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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在空曠的樓裏聽得格外真切,正翻看著葉天書留下資料的小木抬起頭,思忖一秒鍾,然後禮貌地說了聲:請進
禮貌是下意識的,不過今天沒碰到有禮貌的人,那些糙人,都是直接拉開門進來的。
門慢慢地開了,一身橄欖色的警服,半遮半掩,慢慢顯在小木的眼前,小木的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圓,猛地噗一聲,笑翻了,笑得趴在桌上,笑得全身直抽、笑得兩眼見淚。
是禿蛋,居然是禿蛋,那怕穿上警服也像個混成人民隊伍裏的壞蛋,那長相實在一點正氣都沒有,怎麽看都白瞎這身警服了。偏偏小木越笑,他像被揭破一樣難堪,越難堪,也就越難看,小木也笑得越厲害。
張狂看小木精神狀態尚好,倒是放心了,飯時已過,送的盒飯,放在桌上根本沒動,這家夥看樣很大膽,居然拿著專案組葉組長的文件夾看,遙控器就放在一邊,監控裏顯示,他把那部專案組收集的影像資料,看了不止一遍。
良久,隻等小木笑夠了,張狂這才吱聲道:“重新認識一下,我是警察,我的警號00892**”
“算了,還是以前的禿蛋帥點。”小木笑道,出離震驚之後,剩下的全是可笑了,真想像不到,警察裏還能有長相這麽像壞蛋的人。
“我也覺得是,嗬嗬。”張狂笑笑,期待地看著小木,他小心翼翼問著:“你在監控裏,好像看到你研究這個傳銷案裏的人物了。”
“一群瘋子而已,有什麽可研究的。”小木興味索然的樣子。
張狂慢步踱到他身邊,拿起了桌上的夾本,隨意看了眼道:“真沒有想到,你說的都是實話,還真是個富二代啊。”
“可你一直說的都是假的。”小木撇嘴道。
張狂沒有接他的茬,翻看著夾本,像在自言自語道著:“選的變態心理學專業,那應該涉獵過行為心理學、社會心理學,甚至接觸過司法與犯罪心理學,我說的對嗎”
“咦禿蛋,你挺有文化的,怪不得那天噴了句中西合璧。”小木愕然笑道,這家夥裝壞蛋裝得太像了,要是中途離場話,恐怕很難想到他會是一名警察。
“觀察細節我真不如你,惴摩人的心理,我更不如你那天在襄莊,你把三十多個人勸下,其實做得很好,連我們葉組長,也讚口不絕呢”張狂誇道。
“是嗎我還以為會以此當借口,以非法參與傳銷滯留我呢這都值得誇獎,我可真是替傳銷組織解決難題。”小木道。
“當然值得誇獎,如果真的炸了群,可能跑出一部分來,可跑不出來的,就要受到傷害了。”張狂道,慢慢向小木敬了一個禮道:“謝謝你,我代表省廳打擊非法傳銷專案組全體參加警員,謝謝你。”
小木瞠然了,像受不了這麽重的禮,下意識地站起來,不過在張狂覺得他有所觸動的時候,小木轟聲坐下一擺手:“少來這一套,準備把我關哪兒。麻利點,本少爺要睡個安生覺。”
“你一定會覺得,警察會協迫你”張狂問。
“難道不是嗎”小木警惕道。
“難道警察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堪”張狂訕笑道。
“你用肯定語氣說這句話,就是正確答案。”小木道。
肯定不堪,張狂不好意思地低頭,然後笑笑道:“可能下午你和我的隊員發生了點不愉快,我代他們道歉,不過你也整得他們夠嗆,他們一天補助才十幾塊錢,全給你上貢了。”
提到連強、馬烽火那仨人,小木壞笑了,笑笑道著:“沒事,我原諒他們了,告訴他們別記仇啊,反正我落你們手裏也沒好,想找回這口氣來,有的是機會。”
“嗬嗬,我會轉達的,不過估計他們沒機會了。”張狂放下了夾子,笑著道。
小木慢慢起身,知道要走的時候來了,他不屑道著:“下一句是要帶我走是吧走吧,認識你很好玩啊,禿蛋,等有機會出來,我找你敘舊啊。”
小木說著,離座了,那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或許才是他的本色,張狂在想,這家夥估計確實是見過世麵多了,連老美的監獄都進參觀過,根本沒有懼色。
“請我會親自送你走,現在是十九時四十分,二十一時的航班,直飛濱海,到時候,會有地方的警務人員接你,會把你安全送回家機票訂好了,你沒有身份證,我是通過機場公安訂的,你放心,沒有人會攔你。”張狂說著,掏著手機,是出票通知的電話。
這一個轉折可把小木看怔了,他疑惑地盯著張狂,不相信地問:“想耍什麽花樣”
“想告訴你,不是所有的警察都那麽不堪,將來想起來,最起碼你也見過好警察沒什麽花樣,走吧,抓緊時間,路上得差不多四十分鍾。”張狂匆匆走著。
小木快步跟著,追問著:“喂,禿蛋不,禿哥不,警察同誌,這個”
“還是叫禿蛋吧,你順口。”
“不不,那太不禮貌,那我謝謝啊,我以為會把我扣起來,案子不還沒結束嗎”
“還有其他警察呢,還有其他舉報人和線人呢,沒事,我們費點勁,大不了再多耗點精力。”
“可是”
“你怎麽了想留下來那我可巴不得呢啊。”
“少來了,套我”
“嗬嗬怕下套,那還不快走”
兩人樓道裏停了片刻,匆匆下樓,一輛車已經等在門口了,那一組鐵三角分坐車前,張狂和小木坐到了後麵,車出大門時,被葉組長攔住了,他提著一兜小果遞進去,看著黑暗裏的小木道著:“別記恨我們啊,小夥子,有時候我們迫不及待想辦了這幫坑人害人的王八蛋,有時候確實急了點帶著,路上吃,下回來長安到市局找我,畢竟給我們幫了大忙了走吧。”
放棄了,話裏透著濃濃的不甘和歉意,黑暗中看不到小木的表情,不過車窗合上時,那兜水果沉甸甸地放到了小木懷裏,張狂伸手拿了顆蘋果,邊啃邊道著:“林子,別信他啊,他是作秀。”
“給我的,誰讓你吃了,沒禮貌。”小木怒了,斥了張狂一句,把水果抱在懷裏,感受著那沉甸甸的重量,好半晌一言不發。
果真是爭分奪秒在趕時間,僅僅在路過機場高速口時,張狂提醒了一句,傳銷這幫孫子,正遍地找你呢,不過警車他們不敢靠近。除些之外再無閑話,下午和那幾位就發生不快了,明顯覺得還有敵意,甚至小木懷疑,這些貨真是在作秀,就等著他心軟,然後一頭栽進坑裏。
當車迫在機場候機樓前,嘎聲停下時,小木一下子覺得心寬了,那股子濃濃的歉意油然而生,看看那幾位苦逼警察,真不該折騰人家,直到現在那司機還一肚子氣,沒正眼瞧他一眼呢
進了候機樓,在機場公安的陪同下過了安檢,張狂把一張機票交到了小木的手裏,那猶豫不決地看著他,像千言又語,又全部咽回去了,悄悄地伸手,把手心裏攢得見汗的幾張鈔票塞在小木,小木不要,他硬塞上了,直塞在他的手裏道著:“拿著,還有半個小時,吃頓飯睡一覺就到家了。”
“謝謝謝謝。”小木鼻子抽抽,看看那兩位,連強可沒好話,翻著白眼道著:“不用謝了,別讓我再讓見到你,就是最好的感謝。”
“如果你能控製你的情緒,你將來的成就會更大,管不好嘴,要吃虧的。”小木提醒一句,把連強氣得直指小木說著:“老馬,看這孫子我真想揍他一頓,我特麽當了這麽多年警察,還沒公費坐過飛機呢,這麽好待遇,他都不領情。”
“你少說兩句,滾蛋老馬,把他拖走。”張狂發飆了,沉聲一吼,老馬拖著連強遠遠離開了,張狂再回頭時,眼光卻正觸到了小木的目光,小木突然說著:“其實你期待我回心轉意,給你當這個涉險的線人為什麽不說出來”
“我無權這樣做,即便我真的說出來,你會答應嗎”張狂道,臉上微微有點喜色。
小木卻麵無表情,無情地拒絕:“不會。”
或許真的絕望了,張狂尷尬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著:“我理解,其實在漢中就想送你走不管以前怎麽樣,要走了,別記恨我們,別記恨警察,這個世界很糟糕,有很多壞人,總得有人敢擋在他們麵前,否則遭殃的都是那些安分守己的好人就像你下午唱的那首iwashere,天後碧昂絲是為了紀念911事件唱的這首歌,那首歌讚美的是在危難中向別人伸出手的無名英雄我們可能不算好人,可也歸不到壞人的一類,希望,你也理解。”
“我理解。”小木點點頭道,不過話一轉又惡心了,他翻著白眼看張狂道:“你也被組織洗腦了,情操太高尚,手也不夠黑,別當臥底了,碰上眼光深的人,你會露餡的。”
一言而走,小木留給了張狂一個大大的後腦勺,張狂怔怔地看著他,消失在出發出口的人流中。
走了,就這麽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狂的表情僵住了,連招手再見也忘了,滿腹的期待全化作烏有了,他精心穿上的警察,現在看起來是如此地滑稽,他脫了,衣服翻過來裹著帽子,垂頭喪氣地走著,後麵跟著垂頭喪氣的一對,門口等著另一個,司機嗤著嘴道著:“瞧瞧,三張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蛋吧說什麽來著,沒用,這他娘就是個熊包。”
“你少說兩句,嘖。”馬烽火示意著張狂臉色不好,回頭安慰道:“3326,收網時間沒多久了,大不了漏幾個,少了他地球還不轉了似的。”
“你們沒進過賊窩,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賊。咱們三個月查了不少窩點,還沒有最近這一周發現多,就我這樣,頂多是個司機、打手的料,他可是能站到講師台上的,你們想想,真有有這麽一位線人那這個區域的大經理,可就都到我們視線裏了,將來照單抓人就行了嘖。”張狂無限挽惜道,最好的一個設想,沒想到幾天就破滅了。
說得其他幾位也是好不懊喪,這功虧一簣的實在不是時候,四人在廳外,吸煙,抽了一支煙抽了兩支,張狂不時地看著廳裏,好像期待小木重新出現一樣,可越看,眼裏留下的越是失望,老馬道著:“走吧,得找找那幫貨的下落了。”
“3326,你回去小心點啊。”連強道。
“能不能回去還不一定呢,得等著沒風聲他們才可能露頭,會不會再用我都不一定。”張狂道
“那就抓吧,省廳這次是要鐵拳行動了,一查到底。”馬烽火道。
張狂想到了什麽,卻欲言又止,其實從警察角度的,永遠無從洞悉每個罪案的精妙,就像他一直認為傳銷很小兒科,卻騙了那麽多人一樣,那種簡單直觀又有效的洗腦方式,不是親曆,根本不敢相信它的威力。
而現在,有一個深諳它的人卻失之交臂了,讓張狂曾經滿心的期待,全成了失落的挽惜。
司機的車開過來了,直到整21時,一架航班騰空而起,馬烽火提醒了一句,幾個人這才落寂地上車,張狂抬頭時,隻看到了航班閃爍的尾燈,在夜幕中,顯示格外閃亮,而他的心,卻像掉進了黑沉沉的夜幕。
沒有星光、沒有方向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