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怡並未多問,任由田媽媽拉著她,急速往內院跑去。
冬雪初融,府裏青石板鋪就的地麵上積雪已經清掃幹淨,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亮眼的光芒。
閃亮而不刺目,一如薛永怡此刻的心情。
她心中第一次對這個自己親手創造卻無比陌生的世界產生了一絲好感,這個世界終究還是站在她這邊的,不然,為何她明明什麽都沒做,而蘇氏恰好就難產呢?
到得蘇氏臥房旁邊的偏房,田媽媽用力拍著門,“薛姑娘已來,可給夫人施針了!”
穩婆先前聽聞田媽媽的聲音,心下一喜,沒料到她這麽快就請來大夫,激動之下走到門前,見田媽媽緊緊拉著一個半大姑娘的手不放,臉上的笑容立時僵住:“媽媽,此處是產房...姑娘瞧著尚未出閣,怕是......”
田媽媽“哎喲”一聲,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瞧瞧我!可真是急暈了!”忙鬆開薛永怡的手,推著她往外走,“薛姑娘,實在對不住,老奴太心急......”
薛永怡反手握住田媽媽的手,“可是蘇夫人發動了?”
田媽媽聞言,臉上立時又顯出急色,“哎呀!還得請大夫呢!”說著,鬆開薛永怡的手,忙不迭往外跑。
“媽媽莫急!”薛永怡反手拉住田媽媽,一臉嚴肅問穩婆:“蘇夫人現下情況如何?”
穩婆眉間似有難色,猶疑了一瞬,支支吾吾道:“夫人身下出血,文娘子說,需請個大夫施針止血。”
薛永怡聞言,眉尖也凝了起來,“既然情況危急,我是大夫,自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可...”您還是個半大孩子呢,哪能進產房這種地方?穩婆一臉的欲言又止。
“薛姑娘,不成的!您還是個姑娘家,不能進產房!”田媽媽將薛永怡的手掰開,拔腿往外走。
“事急從權,人命關天!”薛永怡說著,鬆開拉著田媽媽的手,身子靈巧地從穩婆身旁穿過,當先邁進產房。
“哎!”田媽媽急地忙喚了一聲。
然想到裏麵蘇氏的情形,到底蠕了蠕唇,一臉急色地跟了進去。
丫頭海棠見狀,忙背著薛永怡的藥箱,抬步跟了進去,被兩個穩婆攔在了外頭,“這位姑娘,將藥箱給我們便好,您請尋個地方,喝杯茶。”
海棠點點頭,隨著一個小丫頭往偏房走。
產房裏血氣重,一向被視為不祥之地,姑娘為了救蘇夫人的命,連自個兒聲譽都不顧了,她可還是個未出閣的小丫頭,才不想沾染這些不詳的東西。
海棠邊往外走便在心中不以為然地想著。
薛永怡邁進產房裏,自行挽好袖子,用溫水和香胰子淨了手,便來到產床前。
丹桂將藥箱放在一旁的案幾上,柳嬤嬤親自搬了把杌子放在床前,低聲對薛永怡道:“老奴替夫人多謝姑娘了。”
“嬤嬤說地哪裏話?我是醫者,所做所為皆是本分。”
文娘子看了薛永怡一眼,眼中露出驚訝之色,很快便麵色如常問她:“可知如何施針?”
薛永怡點點頭,“跟著姑姑一道,涉獵了些胎產科的醫案。”
文娘子聞言,臉上露出一個笑。
“我手下不得停,你且施針於水分、神厥、天樞、***關圓、中極等穴,替蘇夫人止血。”
薛永怡點點頭,依言將針紮到這些穴位。
文娘子見她下針手法嫻熟,位置準確,心下暗暗稱讚,手下卻不停,繼續按摩著蘇氏腹部。
“有勞薛姑娘了。”因著失血過多的緣故,蘇氏眼下瞧起來有些虛弱。
她心中是知曉薛永怡此舉意味著什麽的,然而現下,身下的痛楚,加之精力流逝,過多的話,她卻說不出。
“夫人無需多言,您現下以保存體力為重。”薛永怡對蘇氏笑了笑。
廚房裏,楚玉凝聽到小丫頭稟告,薛永怡來了蘇宅,忙遣了白露去迎。
沒過多久,白露肚子一人氣喘籲籲跑了回來,卻說薛永怡進了產房。
楚玉凝一聽,猛地站起身,拔腳便往廚房外麵走,邊走並叮囑,“嚴娘子、白露、青禾,你們看好廚房,除卻你三人,誰也不許進。”
說著,神情凜冽往外走。
薛永怡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被允許進了產房,隻有一種可能,母親現下情況非常不好,需要醫者救治。
上輩子,臨終前,待在產床上的痛苦經曆忽然席卷到腦海,她腳下步子越發加快,一路狂奔起來,心下卻一片徹骨的冰涼。
上輩子到後來,她痛地死去活來,身下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最後她痛地暈了過去,再記不起孩子是怎麽生下來的。
而等她終於恢複了一絲絲意識時,卻被腦海裏的那個聲音告知,兩個孩子身子虛弱,注定是早夭之相,她還沒來得及見那兩個孩子一眼,就再次失去了性命,重新回到了八歲。
她無法想象,若母親遇到與自己一樣的狀況,會是何種情形。
不!一定不會的!
母親是正常發動,羊水也是自然破的,她雖然在懷胎時遭遇了諸多苦楚,但肚子裏的孩子一直很頑強,它不會在關鍵時刻挺不過去的。
現下,楚玉凝心中早已沒有餘力思考這孩子生下來之後要如何,隻一心期望,蘇氏能順利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她氣喘籲籲跑到產房門前,卻見產房的大門,虛掩著。
兩個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見她抬步欲要跨過門檻,忙伸臂將她攔住,“姑娘,產房不是您能進的地方,您若為著夫人好,就在外間好生等著,文娘子、穩婆還有薛姑娘在替夫人接生,您莫擔心。”
楚玉凝立時不服氣,仰頭反問,“薛姑娘能進,我為何不能進?我就一旁看著,絕不搗亂!”
“我的姑娘哎!您快讓讓!”兩個粗使婆子還沒說什麽,田媽媽已經端了一盆血水,急匆匆往外走。
楚玉凝忙退到一邊,見盆裏的水一片鮮紅,散發出刺目的腥氣,眼圈便是一紅。
“母親現下如何?”她咬緊牙關,穩著聲音問道。
“血止住了些,比之先前好多了。”田媽媽才將水倒掉,白蘭端著一盆幹淨的水,跨過門檻,匆匆進去了。
“姑娘,您若在屋子裏待不住,就在這外間候著也可,披個披風,可別把自個兒凍涼了。”田媽媽快言快語叮囑了她幾句,急匆匆往內走。
楚玉凝抬腳想跟進去,被兩個粗使婆子無情地攔在了後麵。
她沒法子,總不能硬闖,這樣隻會給裏麵添亂。
隻好站在門檻外麵,麵向屋門站著,不錯眼珠地盯著裏麵。
這般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田媽媽又端了盆血水出來,白蘭則去廚房端來參湯,喂給蘇氏喝。
“母親如何了?”楚玉凝抓住田媽媽,神色急切地問道。
田媽媽露出笑,“宮口已開,約莫快了。”
說是快了,待到孩子生出來,已是第二天早晨的事情了。
楚玉凝手裏抱著個暖爐,披著厚實的披風,在外間站了一夜。白露和青禾在一旁陪著。
裏麵,文娘子與薛永怡等人也忙活了一夜。
當太陽突破雲層,在天際冒出一絲微光時,產房裏終於傳來嬰兒響亮的哭泣聲。
楚玉凝提著的一顆心,猛地落了下去。
她抬步欲往外走,忽聽見耳旁青禾的聲音,“姑娘,王大管事有急事尋你?”
“急事?有何事比目前生產還重要?”楚玉凝轉頭往院外的方向看去,果見王大管事站在院子門前,躬著身子,搓著雙手,來回不斷地踱著步,臉上一片急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