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怡聽了這話,忍不住撲哧一笑,“玉凝妹妹,蘭小哥兒是人,可不是什麽物什,你不喜歡了便可以轉手送人。你可問過蘭小哥兒,是否願意跟著我?”
楚玉凝皺了皺眉頭,看著薛永怡理所當然地道:“我是蘇宅的主人,他不過是個小廝,我行事為何要問他的意願呢?難不成,他不樂意了,我便不可以送了麽?”
薛永怡一時有些啞然。
“在你眼裏,蘭小哥兒就是個普通的小廝?”
楚玉凝氣哼了一聲,“他連小廝都不如,都不跟娘親簽賣身契呐!”
薛永怡微微一笑,“既如此,不若咱倆去問問他,看他是否願意跟我走。若他不願,我是斷不會勉強的。”
“薛姐姐,你溫柔端莊,又醫術高超,還細心體貼,再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主人了!若他不願跟著你,定是他這幾個月躺在床上躺傻了!”
二人有說有笑地來到花廳,楚玉凝吩咐白露去趟前院,將蘭舟喚來。
自一個月前,他好了些後,蘭舟便被移到了前院。
白露去時,他正在院子裏練拳,也不知打哪兒學來的,每一拳出去,力道十足,瞧著英姿颯爽。
白露瞧不出其中門道,隻覺得蘭小哥兒的身手真好,險些在一旁看呆了。
她靜靜侯在一旁,待蘭舟將一套拳打完,忙上前道:“姑娘請蘭小哥兒去正院一趟。”
蘭舟朝她微微點頭,表示知曉,又輕啟薄唇,低低說了聲,“謝謝。”
白露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你可不要讓姑娘久等。”說完,頗有些落荒而逃地出了院子。
不過在床上躺了三個來月,蘭舟整個人卻似回爐重造了一般。
將頭發利落地束起來之後,愈發顯得他麵如白玉,眸若晨星;身量也蹭蹭地往上漲,以前看著像竹竿,現下卻像一株筆直的雪杉,昂然立在在颯颯秋風中,不說話時,整個人周身散發出強烈的生人勿近的清冷氣息。
蘭小哥兒的聲音簡直有毒,白露邊腳步匆匆往外走,便情不自禁地想著,否則,他隻說了一個“謝謝”,自己何以像被蟲子咬了一口般呢?
蘭舟調理了下呼吸,回到內室換了身衣裳。
視線一轉,看到木桌上擺著的木偶娃娃,有紮著衝天小辮兒的,有裹著兩個包包頭的,有豆蔻年華初具少女模樣的,還有梳著婦人發髻的......
他從中挑了一個梳著兩個包包頭的,用緞子裹著,攏在袖中,往正院走去。
到得花廳,遠遠看見兩個少女,一高一矮,並排而坐,一個清雋雅致,宛如荷葉娉婷,一個巧笑嫣然,恰似觀音座下的小仙童。
蘭舟看著兩人這般和諧共處的畫麵,英挺的眉峰微微一沉。
他端步上前,朝著楚玉凝揖首行了一禮,“小的見過姑娘。”又轉向薛永怡,“小的見過薛姑娘。”
親疏分明。
楚玉凝含笑打量著他,“身子可恢複好了?”
她難得這般和顏悅色地對自己,蘭舟不由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已然大好了。”
“我將你送給薛姐姐了,你現在便收拾收拾細軟,去康安侯府吧。”楚玉凝神色不變,笑眯眯地對他說道。
就像在談論今日的天氣這般自然。
蘭舟愣了愣,似乎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
楚玉凝見他毫無反應,立時沉下臉,柳眉倒豎,拿眼瞪著他:“果真在床上躺傻了!還是我說的話你不曾聽清?”
蘭舟抿了抿唇,神色疏離道:“姑娘不願收留小的了麽?”
楚玉凝似聽到什麽笑話般,嗤笑一聲,皺眉看著他,似乎極為嫌棄的模樣,“若非薛姐姐先前說你斷了肋骨不宜挪動,我三個月前便想把你送走了!”
“那後來呢?在小的從正院偏房挪出來後,你為何沒把小的扔到大街上?”
楚玉凝揚著下頷,喉嚨一哽,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道:“是薛姐姐......”
“這蘇宅的主人是姑娘您還是薛姑娘?”蘭舟打斷了楚玉凝的話,“您為何句句都要扯上薛姑娘?”
楚玉凝立時宛如一隻炸了毛的貓,怒瞪著他,“大膽!你質問我是以下犯上!”說著,轉向薛永怡,“這般連規矩都不懂的人,薛姐姐你還是別要了!”
“嗬!那小的告辭了,姑娘保重!”蘭舟將袖中用緞子包著的東西“啪”地一聲,放到楚玉凝身側的案幾上,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
“喂!”楚玉凝嘩地一下站起身,用手指著他的背影,“你...你長本事了!走了以後就別再回來!給我好好活著,可千萬別餓死了!”
最後一句不知是諷刺,亦或叮囑。
蘭舟腳步微微一頓,最終不做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楚妹妹!”薛永怡神色擔憂地看著蘭舟消失的方向,“蘭小哥兒身子方好,外間還下著雨,眼見著天越來越冷了,他若在外著了涼,傷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哼!他要走便走,誰要管他!”楚玉凝氣呼呼地偏過頭,瞥見桌上放著的東西,大力一揮覆到地上,“氣死人了!我去正院瞧瞧母親去!”說著,氣顛顛地轉身往回走。
薛永怡瞥了一眼地上自緞子裏滾出來木娃娃,那靈動的眉眼,哪怕是極為普通的木頭,卻能活靈活現地顯出她的神韻。
她微微一笑,收回視線,亦帶著海棠回了東廂房。
正院裏,楚玉凝將白露叫到無人的偏房,遞給她三錠銀子,“去外麵尋個機靈的小乞丐,給錠銀子他,讓他跟蹤蘭舟,弄清他的去向,回來回稟給你後,可另得兩錠銀子。”
白露接過三錠銀子放入袖中,“奴婢知曉了。”
雖然心裏疑惑楚玉凝為何要這樣做,然主子不說,不該她知道的,她便不多問。
楚玉凝又遞個荷包給她,“忽然想吃街西的烤肉餅,去給我買幾個回來。”
“奴婢遵命。”白露接過荷包,手腳伶俐地出去了。
楚玉凝轉回蘇氏的臥房,呆坐在床沿很久,連午飯都借口身體不適,沒有吃。
直到白露手提著幾個用油紙包著的烤肉餅,急衝衝跑進房內,氣喘籲籲對楚玉凝道:“姑娘!那小乞丐來報,蘭小哥兒離了蘇宅後,一路淋著雨,往城郊走,在經過府津河的時候,失足掉了下去!他趕上去的時候,岸邊隻餘蘭小哥兒一串腳印,蘭小哥整個人已沉入水裏,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