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向她訴苦和告狀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楚玉凝腦中一時覺得有些錯亂。
按照他的性子,不該悶不吭聲地躺在床上,任她說什麽,都抿唇不語麽?
“你現在是患者,薛姐姐身為醫者,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楚玉凝色厲內荏地看著他道。
就差雙手叉腰,扮作個母夜叉模樣了。
在一臉呆萌、人畜無害的蘭舟麵前扮惡人,於她而言,頗有些難度。
然蘭舟還是委屈得不行的模樣,扁著嘴道:“那刻刀於我有大用處。”
“不管你有何用途,薛姐姐說你不能用,就是不能用!”楚玉凝惡狠狠地瞪著他,“若還與我頂嘴,今兒就吩咐小廝將你扔了出去,再不管你了!”
蘭舟這才垂下眸子,安靜地躺在床上,不吭聲了。
心裏卻早就偷樂起來。
自那天跑進隔間,也是這般不管不顧把他罵了一頓之後,她就當他不存在般,再未踏足這房間一步。
他都有五天沒見著她了。
看來先前自己表現地過於柔順了,日後得時不時出點兒狀況,否則指不定哪天,她便真把自己給忘了。
楚玉凝見蘭舟總算老實下來,狠狠瞪了他一眼後,忙不迭上前,放柔聲音對薛永怡道:“薛姐姐,你莫跟個小廝生氣,沒得失了自己身份。下次他若再敢頂撞你,你直接告知於我,我吩咐小廝把他扔出去!”
薛永怡眸光複雜難言地看了她一眼,麵上露出苦笑,伸手將一枚薄薄的小刀遞給她,“蘭小哥兒傷勢很重,需臥床靜養,不可耗費心神。我收了刻刀,也是為他好。”但他顯然不太領情。
不僅不領情,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下來,她分明感覺到他對她無時無刻都是滿滿的防備。
而真正令她失控,與他發生爭吵的,則是當她忽然推門進來,他意料未及之下,一把將個完成一半的木雕藏進被子裏,卻由於不小心牽扯到肋骨處的傷,齜牙咧嘴發出一聲疼痛低呼,被她趁機將那雕了一半兒的小人兒從被子裏拿了出來。
那圓圓的杏眼,彎彎的柳眉,雖隻一個模糊的臉部輪廓,身子還未成型,她卻一眼辨出,這小人兒,是照著楚玉凝的模子刻出來的!
當時她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大腦,握著木雕的手情不自禁地攢緊,心中驀地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恨不能將這木雕扔到地上,摔個粉身碎骨!
自己不過錯失先機,晚了那麽一步,讓他倆先行結識,難道就因如此,他便對她情根深種?
那自己這些天來無微不至的照顧,又算得了什麽?
隻怕在他眼裏分毫不值!
不!
一定是她想多了,現下他們一個十一歲、一個八歲,距離談情說愛的年紀還早著呢!
一定是她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反應過激了。
她還有時間,她不會認輸的!絕不!
薛永怡輕吸了一口氣,平複著激蕩的心緒。
然,麵上的神情到底生了變化,蘭舟躺在床上,輕易不能挪動,唯有低聲對她道:“請把東西給我。”
薛永怡再次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木娃娃,嘴角露出一絲輕笑。
“啪!”她將木雕丟到床上,“你傷勢很重,能醒來已是萬幸,這些日子需好生休養,不可耗費心神。這刻刀我先替你收起來,待好了再刻。”
蘭舟將木雕拿起來,仔細端詳片刻,見未曾受損,默默將其掩在被子裏。
他朝薛永怡伸出一隻手,黑亮的眼眸不錯眼珠地看著她,“有你在,我的傷定會很快好起來。請把刻刀給我。”
“嗬!”薛永怡意味不明地輕笑出聲,“你便這麽相信我的醫術?”
蘭舟依舊一臉淡漠,“從未懷疑。”
薛永怡心中不知是悲是喜,然她還是態度堅決地將刻刀背到身後,“你既信任我的醫術,便該謹遵醫囑。”
“請薛姑娘將刻刀還給再下!”蘭舟以不容拒絕地口吻再次說道,目光堅定地看著她。
薛永怡挑眉一笑,“我若不肯呢?”
二人便這般在房間裏對峙起來。
落在服侍的小丫頭眼裏,可不是吵起來了?
便急忙跑到正屋臥室,報到了楚玉凝這裏。
楚玉見薛永怡強顏歡笑,以為她在蘭舟處受了委屈,忙不迭安慰起她來。
“是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姐姐可別跟他一般見識。”楚玉凝從薛永怡手裏接過刻刀,遞給一旁的白露。
“眼下也不早了,不若姐姐先隨我一道用午膳?”
薛永怡搖了搖頭。
“蘭小哥兒的藥還未喝。”她聲音低低地道。
楚玉凝神色一頓,看了眼房中桌上,果然放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白露。”她往身後喚一聲,“喂蘭小哥兒喝藥。”
“不!還是我來!”薛永怡見狀,立時麵露急色,“蘭小哥脖子以下不可輕易挪動,否則極易造成肋骨挪位!”
說著,便走上前,與貼身丫頭一道,在蘭舟脖子下麵輕輕墊了一個軟枕,而後,薛永怡端起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蘭舟唇邊。
她目光清冷,並不看向蘭舟,仿佛給他喂藥,不過是履行一個醫者的天職。
蘭舟卻下意識地看向楚玉凝。
楚玉凝麵色平靜地看著二人,仿佛對這一幕無動於衷。
他忽然微微撇頭,“不敢勞煩薛姑娘。讓白露來就好。”
薛永怡嘴角帶著一抹微笑,輕歎了口氣道:“反正已喂了四五日了。我是醫者,要對你負責。”
蘭舟卻隻是偏過頭,不張嘴。
屋中一時,又陷入一種短暫而難言的凝滯中。
眼見著氣氛愈發難堪詭異,楚玉凝嘴角挑起一抹笑,走上前去,從薛永怡手上接過藥碗,放到一邊的桌上,拉起薛永怡的手便往外走,“他愛喝不喝,姐姐,咱們用午膳去!”
說著,就這般揚長而去。
薛永怡不放心地回頭看了蘭舟一眼,見他正蹙眉盯著楚玉凝的背影看,全然未將自己放入眼中。
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酸澀,卻不忘吩咐丫頭,給蘭舟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