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點了點下巴,將楚玉凝往懷裏摟緊了些。
“娘會照顧好你的!”她輕聲而又鄭重地說道。
“嗯!”楚玉凝重重應了一聲兒。
母女兩人相互依偎著,直到馬車到達楚府,才分開下車。
今日楚闊休沐,原本他打算親自過康安侯府接蘇氏母女回府,無奈小舅子無人作陪,且母親與嶽母有要事相商,他隻能留在府裏,派王大管事去接的人。
蘇氏先帶楚玉凝回秀峰院,剛過二門,柳嬤嬤步履匆匆、神色焦急地迎了上來。
不過三日不見,柳嬤嬤一頭華發變成滿頭雪白,眉間的皺紋亦深了幾道,眼窩深陷,眼皮耷拉,整個人好似蒼老了好幾歲。
“夫人!您可算回來了!老奴對不住您!”柳嬤嬤嗚咽說著,竟“噗通”一聲,對著蘇氏跪了下去。
“奶娘,你快起來,這是發生了何事?”蘇氏忙不迭彎腰將人扶起。
柳嬤嬤抹了把淚,“夫人且隨老奴來。”
主仆一行來到秀峰院。
剛踏入正屋,蘇氏便止住了腳步。
屋中一應貴重擺設盡皆撤了去,臥房裏也如此,就連蘇氏陪嫁的物事也一件不落地全消失了蹤跡。
蘇氏扶柳嬤嬤在杌子上坐下,“奶娘,您莫哭,錢財乃身外之物。”雖如此說著,那麵上終究覆上一層寒霜。
屋中既是如此,想必她裝嫁妝的庫房早就被搬一空了。
“這是誰的主意?”
“是親家老太太昨兒帶著三姨奶奶,吩咐丫頭婆子來搬的。老奴阻擋不住,院中但凡有丫頭婆子反抗,都挨了板子。”
“那您?”
“我無礙。”柳嬤嬤搖了搖頭,麵露苦笑,“老奴年紀大了,老太太怕是有所顧慮,怕府中傳出打死家奴的惡名,這才不敢對老奴動手哩!老奴無用,沒能保住夫人的東西!”
“嬤嬤,您不必如此。她們膽敢拿走母親的嫁妝,也得有那個膽量花才行。”楚玉凝嘴角噙著冷笑,眸光沉沉道。
蘇氏摸了摸她的頭,“玉凝別氣,那是我的嫁妝,除非我允許,否則她們即便搬到天上去,也得給我一件一件地還回來!”
柳嬤嬤見蘇氏麵上溫溫柔柔的,然語氣堅定,不由放了大半的心。
然她們現下在府中孤立無援,親家老太太又和楚老太太沆瀣一氣,這嫁妝又豈是輕易能要得回來的。
“嬤嬤,您去吩咐丫頭打些熱水過來。我們梳洗一番,去正院給老太太‘請安’!”蘇氏柔聲細語說道,隻那請安二字咬的有些重。
柳嬤嬤領命而去。
楚玉凝則湊到蘇氏身旁,壓低聲音問道:“娘,外院現下可還有得用的人?”
蘇氏凝眉沉思一番,有些愁苦地搖了搖頭。
楚老太太既然已聯合親家老太太穆氏做出行動,想必已經將這府裏布置得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就等著她們娘倆兒進來後,好任她們擺布!
隻怕這秀峰院,有些人瞅見形勢不對,已暗中投靠到楚老太太那處去了,以為自己日後謀個好出路呢!
楚玉凝有些煩躁地扯了扯頭發。
“有了!”就在這時,蘇氏忽然想起一人。
“你可還記得那叫蘭舟的小乞丐?”
楚玉凝苦笑著點了點頭。
關鍵時刻,在這府中,她們唯一能夠依仗的,竟隻有蘭舟。
隻因,她打心裏篤定,蘭舟不會背叛她。
也不知從何處來的自信,明明這輩子二人不過隻打了幾個照麵,她竟生出這種直覺。
早些時候還心心念念要將人趕出去,現下有了困境,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楚玉凝十分唾棄現下這般處境中的自己。
然,除了蘭舟,她們竟是用誰都不放心。
再則,蘭舟肩部受了傷,要出府換藥,理由合情合理,亦不會引人懷疑。
“娘,兒有一個法子,不到萬不得已,或可一試。”楚玉凝將頭貼著蘇氏耳側,壓低聲音耳語數句。
蘇氏凝眉聽著,立時道:“不可!”
楚玉凝未料到母親會拒絕地如此幹脆。
“母親可有其餘法子?”
“我們想法子給你外祖父送封信去。”
“從京城到金陵,騎馬來回也得五六日光景。何況,我們如何尋那可信之人?再則,外祖父收到信後,會否前來相助亦不可知。兒以為,與其期望於別人,不若靠自己。”
蘇氏怔怔看著楚玉凝,再想不到會從八歲的愛女口中聽到這番話。
不,她方才那個提議,就足以讓她震驚。
“娘。”楚玉凝軟軟地抱著蘇氏的腰,將臉頰貼著她胸脯,“玉凝再不願您有任何閃失,更不願與您分開。方才那個法子就極好,玉凝不怕被人罵,隻要您好好的,玉凝就心滿意足了。”
“你讓我再想想。”
“娘,此事事不宜遲,再晚下去,咱們就真成那籠中困鳥了!”
“好吧,那便如你所言。”蘇氏將下巴抵在楚玉凝頭頂,沉沉地歎了口氣。
“奶娘,我好似把一串珠花掉到馬車上了,您快去馬廄幫我找找。”楚玉凝喚來奶娘,走到桌案旁,提筆寫了紙條,卷成一個卷,並一包銀子,交到奶娘手裏,低聲叮囑她交給蘭舟。
蘭舟那麽聰明,知曉該如何做的。
奶娘點點頭,將東西收進懷裏風風火火走了,嘴裏還在絮絮叨叨,“瞧我這毛手毛腳的,連姑娘頭上的珠花也能弄丟了!
蘇氏問了柳嬤嬤,得知繼母穆氏和三妹蘇宸娘在鬆濤院裏與老太太說話,舅老爺則在外書房與楚闊商量事宜。
母女二人簡略梳洗一番,便相攜前往鬆濤院去給楚老太太和穆氏請安。
幾人見了禮後,楚老太太仿佛當這幾日的事未曾發生過一般,穆氏也不曾過問半句。
“坐吧。”楚老太太讓丫頭安了座,倒沒命人將楚玉凝遣走。
“玉凝,來三姨這兒坐,幾年不見,你竟已長地這般高了。瞧這臉蛋兒精致得宛若畫裏仙童一般。”
一屋子人中約莫也就隻剩蘇三姨蘇宸娘能對著楚玉凝談笑自如。
楚玉凝靦腆地對她笑了笑。
“謝謝三姨,玉凝有傷在身,陪著母親便好。”
蘇宸娘便朝她擠出個和善的笑,隨手拿起案幾上的茶碗喝茶,卻再不問一句,她這傷是從何而來。
楚玉凝冷眼瞧著,楚老太太仿佛老僧入定般微眯雙眼,而繼外祖母穆氏則微闔雙眼,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這是誰都不打算先行開口?等著蘇氏自己按捺不住?
楚玉凝這般想著,將手放在蘇氏膝頭蹭了蹭。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便也如楚老太太等人一般,把自己當個局外人,淡定地坐著飲茶。
屋中便這般詭異地靜默了約莫一刻鍾。
楚老太太畢竟是這鬆濤院的主人,再靜下去,她臉麵掛不住。
因而,她放下手中轉著的佛珠,睜開雙眼,看著蘇氏,“我已與親家老太太商議好,你清白已失、名聲有礙,已當不得楚府當家主母。前朝多少貞潔婦人都是一根黃粱木吊死,搏個清白名聲。你既不願走這條路,不若我在京郊捐建一座庵堂,你便在那處剃度修行,為父母親人祈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