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氏趕忙將瓷盤放在桌上,懷裏像揣了隻兔子似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略有些忐忑問:“你怎麽來了?”
“先前你送來了蜜醬,醬料的滋味極好,要是你們願意的話,拿到京城的鋪子裏賣應該也能賺上些銀錢。”
萬家雖說還有些積蓄,但沒有進項,家裏人早就犯愁了,卻沒有什麽好法子,此刻一聽這話,萬氏眼睛陡然一亮,試探著道:
“蜜醬的方子是我弟妹的,萬萬賣不得。”
周莊頭急忙擺手:“不要方子,隻要醬料就行。”
屋裏頭除了萬氏之外,還有她弟弟萬二根,想到媳婦的手藝能夠換錢,他麻溜利索的往院子裏去了,將羅氏叫了回來。
“你先坐,家裏頭沒有好茶,隻剩下些陳茶了,千萬別嫌棄。”萬氏把茶碗端到周莊頭麵前,隻見男人咧著嘴,神情瞧著憨傻極了,甕聲甕氣道:“我一個土裏刨食兒的,吃茶也吃不出什麽滋味兒來,有的喝就不錯了!”
說著,周莊頭眼神落在萬氏秀氣的臉蛋上,發現女人的臉色比先前好了不少,就是仍顯得有些蠟黃,怕是得好好補一補才行。
萬二根與羅氏從外頭走進來,先前在院子裏,羅氏聽自己男人提了一嘴,便問道:“周莊頭是要買小婦人的蜜醬?”
“不是我要買,是預備跟夫人說上一嘴,放到榮安坊中賣,若是你家的蜜醬品質不差,估摸著也能賺上些銀錢,即便不多,糊口也是夠了的。”
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羅氏也不是傻子,哪有不應的道理?聽說隔壁廢莊的東西是拿到榮安坊賣的,若是她做的蜜醬也能拿到那種金貴鋪麵裏頭,那家裏頭可就吃喝不愁了!
留了周莊頭在萬家吃了飯,又拿著錦雞蛋蒸了醬,萬氏的手藝不錯,周莊頭吃的都抬不起頭來,等到將人送走之後,羅氏盯著麵頰泛紅的大姑子,擠眉弄眼地問了一句:
“大姐,周莊頭是不是真對你有意思?”
“沒有的事兒。”萬氏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反駁。
羅氏抿嘴直樂:“大姐這麽說就不對了?要是真沒有別的心思,人家為何要費心費力的幫咱們家打算?難不成周莊頭閑來無事,來到村子裏頭日行一善?要說行善也不能隻幫著咱家,他幹嘛不幫別人呢?”
萬氏本就是個麵皮薄的,一聽這話更是有些抹不開,咬著嘴支支吾吾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還是羅氏怕把人逼急了,主動閉了嘴,屋裏頭這才消停下來。
第二日趙婆子來了廢莊,進了盼兒屋裏頭,手裏頭除了拿著賬本之外,還帶了不少她親自弄出來的吃食,燈影牛肉,禿黃油之類的東西,
一見著趙婆子,盼兒便想起了開飯館的事兒,喝了一口酸梅湯,那股酸味兒讓小女人身子激靈了一下,坐直了身子道:“趙姨,莊子裏出產的糧食越來越多,即使榮安坊在京裏頭開了兩家鋪子,依舊能剩下不少東西來,我琢磨著不如開一間飯館,這樣也不至於糟踐了東西。”
“開飯館?”
趙婆子皺著眉仔細想了想,說:“之前奴婢也琢磨著要開一間飯館,咱們手頭上不缺菜譜,但手藝好又信得過的廚子卻不太好找,若是能挑到合適的人選,隻憑著咱們莊子裏產出的食材,飯館的生意肯定能紅火!”
聽到這話,盼兒忍不住有些犯愁,廢莊裏的確是有手藝不錯的廚子,但李順是侯府的人,來到莊子裏除了要照看著盼兒,還得供著老侯爺、淩氏,以及正在坐月子的趙王妃,實在是忙活不開。
欒玉端來一盤子黑珍珠過來,盼兒用指尖推了推,衝著趙婆子道:“嚐嚐這個,蜀地的果兒拿到咱們十裏坡來,不也甜的很?”
“這是黑珍珠?”趙婆子年輕時候好歹在宮裏頭呆過,黑珍珠是貢品,即使在宮裏頭也是稀罕玩意,不過貴妃的位分高,手裏頭的好東西也多,趙婆子自然是見過幾回的。
盼兒嬌豔的小臉兒上露出幾分自得,慢吞吞道:“京裏頭沒有一家鋪子賣黑珍珠,咱們廢莊裏頭除了這個,還有刺葫蘆、南果梨、枸杞蜜……”
“周莊頭在外麵。”欒玉說了一嘴。
“快點讓他進來。”
欒玉掀開簾子,周莊頭大闊步走進來,先是衝著盼兒行了禮,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趙姨後,這才開口道:“夫人,先前您吃的那道梅花肉,是用蜜醬做出來的,那戶人家最近遇上些難事,不知道能否將蜜醬做好了放在榮安坊中賣?”
趙婆子是榮安坊的掌櫃,聽到周莊頭的話,立馬來了興致,問:“那蜜醬怎麽樣?”
“吃著還不錯,拿到鋪子裏賣也是成的,跟鬆花蛋一樣,都是五五分成,如何?”
能放到榮安坊中寄賣,對於周莊頭而言已經算是極好的了,哪裏會挑剔別的,趕忙衝著夫人道了謝。
盼兒扭頭衝著趙婆子道:“趙姨現在京裏頭踅摸店麵,要是有合適的,直接盤下來就是,銀子不夠了找我拿就成。”
空屋裏頭還剩下不少的金精石,先前褚良在莊子裏,因為盼兒懷著孕,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盯緊了她,以至於小媳婦一直沒倒出功夫用靈泉水浸泡金精石,否則拿上好的礦石去換銀子,也算不得什麽難事。
趙婆子應了一聲,將這個月的賬目仔細跟盼兒說了一通,這才加快腳步從廢莊裏離開了,她女兒比起小寶少爺大不了多少,正是鬧人的年紀,要是趙婆子不快些回去,指不定又得反天了。
天色漸晚,欒玉往屏風後的木桶裏頭倒了熱水,調好水溫後低聲問了一句:“夫人,奴婢伺候您沐浴?”
搖了搖頭,盼兒還是不喜歡沐浴時有別人在身邊,即使欒玉一直伺候著她,主仆之間早就熟稔的很,也不例外。
小丫頭退了出去,盼兒慢慢站起身,走到屏風後頭,將身上提花綢的衣裳脫下去,白膩小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心口,眉心不由疊了起來。
剛懷上身子那一陣兒,她胃口算不得好,整日裏都吃不下東西,瘦的下巴都尖了,雖然褚良看著心疼,但盼兒心裏頭卻是偷著樂的,畢竟大業朝以瘦為美,她身段兒本就比起別的女子要稍微豐腴些,纖細點才好看,哪想到最近孕吐的症狀停了,吃的多,身條自然也豐滿了不少,捏了一把腰上的軟肉,盼兒踩著小杌子進了木桶裏,低低的歎了一口氣。
褚良離開莊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平時那男人呆在身邊,盼兒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十天半個月都見不上一麵,閉上眼腦海中便不由浮現出男人輪廓分明的麵龐,結實的身軀,以及……
臉上不免有些發燒,盼兒啐了一聲,心裏頭覺得有些羞恥,明明是個女子,應當矜持些,此刻她腦袋裏竟然還想這個烏七八糟的事情,若是被別人知道了,她哪裏還有臉見人?
雙手掬起一捧水花,往臉上連連撲了幾下,麵上的熱意依舊沒有消褪的意思,盼兒索性也不管這些,用花皂將身子洗淨後,這才慢吞吞的從木桶裏走出來,將頭發絞的半幹,換上一件絲綢小衣,吹熄了屋裏燭火後,這才上了炕。
冬天裏主臥的火炕是夜夜燒著的,不過現在天氣漸暖,吳婆子怕盼兒熱壞了,便隔一日一燒火,屋裏頭正好朝著陽麵,倒也不算冷。
吹了燭火後,房裏一片漆黑,盼兒閉著眼馬上就要睡著時,突然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
她打了個激靈,迷糊的腦袋一下子就清醒了,借著明亮的月光,她瞧見薄薄的窗扇被人推開了一道小縫,一隻手探了進來。
盼兒忍不住叫了一聲,按理說欒玉守在外頭,聽到動靜也應該進來的,偏偏外間沒有沒有任何聲響,安靜的有些詭異。
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盼兒伸手從床邊的櫃子上摸了一支銀釵,眼睜睜的看著身穿黑衣的男人從屋外走進來,這人蒙著麵,身材生的十分高大,幾步走到床邊,盼兒身子哆嗦的更加厲害,卻見到這人毫不客氣的掀開錦被,作勢要往炕上爬。
小女人忍無可忍,手裏捏著銀釵狠狠的朝向男人刺去,豈料這人手上的力氣極大,一把捏住了盼兒纖細的腕子,聲音沙啞中還帶著幾分惱怒:“這才多長時間,怎麽連你男人都認不出來了?”
聽到熟悉的動靜,盼兒先是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說欒玉聽到動靜怎麽不進來,原來是褚良回來了。
緩過神來,盼兒白皙的麵頰霎時間漲成了豬肝色,她氣的抬手狠狠拍打男人的後背,惱羞成怒道:
“回來就回來!有門不走非要翻窗戶,你是沒事找……”
話還沒說完,褚良低頭,粗糙的指腹按住了柔軟的唇瓣,啞聲道:“待會有人過來,千萬別說我在府裏,他們若要強闖,進來便是,不必阻攔。”
“有人過來?”
這黑燈瞎火的,誰會跑到莊子裏?
心裏頭這麽想著,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盼兒踩著繡鞋,透過窗扇的細縫,能看到外頭躍動的火光。
轉頭剛想問問褚良,卻發現男人的身影在屋裏消失了,也不知究竟藏到了哪去。
一陣腳步聲接近,隻聽欒玉開口道:“將軍夫人還在休息,你們有什麽事兒直接說便成了,千萬不要進去嘮擾夫人。”
“有刺客跑到了莊子裏,我們奉命搜查,即使是將軍夫人,也不能例外。”
為首之人是錦衣衛的喬指揮使,虎目中藏著凜凜寒光,即使欒玉是褚家精心調教出來的死士,此刻也不由心肝發顫。
眼睜睜的看著一群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欒玉正想說什麽,就聽到吱嘎一聲,房門被人打開了。
“夫人?”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盼兒身上披了一件外袍,烏黑的發絲披散著,嬌美的臉上不施脂粉,卻隱隱透著幾分怒意。
“你們大半夜的來到廢莊裏,究竟是為了捉拿刺客,還是存心找我們定北侯府的麻煩?”
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將軍夫人,喬指揮使的語氣不由和緩了幾分,拱了拱手道:
“衝撞了夫人,的確是喬某的錯,不過那刺客傷了陛下,即使開罪的定北侯府,鎮撫司也是要將人捉拿歸案,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想起褚良說過的話,盼兒滿臉羞憤,最終仍點了點頭,渾身僵硬的立在門邊,那副模樣像是動了真怒。
眼見著女人如此配合,喬指揮使心裏頭不免升起了幾分愧意,他們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強闖入將軍夫人的閨房中,即使是為了捉拿刺客,到底也不算什麽體麵事兒。
不少錦衣衛手裏拿著燭台,一擁而入,四處找了一番,沒有發現異常之處後,這才飛快的出去了。
“鬧夠了?”
盼兒的身子止不住輕輕顫抖,錦衣衛們以為她是氣的,實際上小女人指尖冰涼,身上的綢衣都被冷汗浸濕了,她生怕褚良被這些人找出來。
刺殺陛下,那男人怎麽會這麽大膽?這、這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喬指揮使衝著盼兒抱拳行禮,眼見著容貌嬌美的婦人麵色慘白,杏眸中蒙著一層水霧,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實在是可憐的緊,男人心裏暗歎一聲,口中略帶著幾分歉意:“今日多有得罪,還望夫人海涵。”
說完,鎮撫司的人也沒在此處多留,飛速的去搜尋下一處了。
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外袍,盼兒仍覺得有些冷,走到桌邊喝了一口冷了的蜜茶,杏眼仔細打量了一圈,也沒找到男人的藏身之處。
她還不信一個大活人竟然會在房裏頭丟了。
盼兒站起身,貼著牆根走著,小手按著牆麵,不知道褚良究竟藏在何處。
“將軍?”沒人應聲。
坐在了炕沿邊上,纖細的小腿突然被人捏了一把,盼兒低頭一看,發現褚良竟然藏在了煙道裏,麵上沾了不少泥灰,就連捏著盼兒小腿的手,也是烏漆漆的,雪白的綢衣上都留下了一道明顯的手印,
虧得今日沒有燒火,否則堂堂的定北將軍怕是跟南邊醃製的臘肉也差不了多少,活生生的被煙道裏頭的煙氣給熏熟了。
“你怎麽藏在這裏麵?”
“屋裏頭也沒有藏人的地方,煙道裏他們發現不了。”
原本火炕的煙道是用竹板堵上的,上頭還鋪了一層褥子,鎮撫司的錦衣衛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夥子,臉皮薄的很,進到女人的閨房裏已經夠抹不開臉的,哪裏還有膽子對著盼兒的床榻胡亂翻找?就因為這個,褚良才躲在裏頭,蒙混過關。
煙道裏頭全是泥灰,男人從裏頭鑽出來,灰頭土臉的模樣嗆得盼兒直咳嗽,她忍不住催促道:
“快去洗洗,髒的很。”
褚良一聽這話就有了不樂意了,抻著腦袋就要親小媳婦的臉,盼兒看著他滿嘴的泥灰,即使夫妻兩個分別了這麽長時間,她還是下不去口。
“別鬧。”
知道小媳婦愛潔,褚良哼哼一聲,鬆了手,幾步走到屏風後頭,脫了衣裳就要進木桶裏,盼兒阻止道:“那是我洗過的。”
男人回過頭,略有些薄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嗯了一聲:“有什麽不成嗎?”
成親這麽長時間,孩子都有兩個了,小媳婦早就見識過男人有多無恥,此刻隻磨了磨牙,扶額道:“趕緊收拾。”
說著,她從屏風後頭走出來,躺在炕上,麵朝著雪白的牆,耳中一陣嘩嘩的水聲響起。
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小手死死揪住錦被,掌心滲了汗,將柔軟滑順的布料打濕了一塊。
水聲突然停了。
輕微的腳步聲接近,她呼吸略有些急促,臉上熱的像火燒似的,就連耳根子都紅了幾分。
盼兒今個兒歇的早,浴水早就涼了,褚良一身冷氣直接鑽進了被窩裏,長臂一撈,將小媳婦緊緊抱在懷中,啞聲問了一句:
“媳婦,你想不想我?”
“不想。”盼兒嘴硬的很。
“真不想?”
“嗯。”
褚良盯著小媳婦酡紅的麵頰,簡直愛極了她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條細細的金鏈子,男人翻身,粗糙大掌捏著纖細的腳踝,將金鏈子係在了腳踝上。
剛剛男人沐浴時,屋裏頭的燭火一直亮著,此刻盼兒瞧見那條金鏈子,發現這物纖細精巧的很,中間穿了幾隻小小的金鈴鐺,鏈子足足有成年男子手臂那麽長,將兩隻腳踝都給綁上後,便跟腳鐐一模一樣,隻是形狀要更加好看些。
“褚!良!”
盼兒咬牙切齒,一腳踹在男人臉上,房中想起清脆的鈴鐺聲,動靜不算太大,卻讓小媳婦氣的紅了臉。
“媳婦別生氣,你生的白,戴金首飾也不顯得俗氣,我好不容易倒蹬出來這玩意,你且先戴上幾日,讓我飽飽眼福再摘下來。”
盼兒瞪了褚良一眼。
房裏的鈴鐺聲響了許久,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