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把老母雞給宰了,在鍋裏加了八角香菇的調料,用小火燉著,她走進屋,看著盼兒手裏頭拿著一吊錢,就問:“盼兒,你是不是想還錢給老太太?”
盼兒點頭。
“先不必急著還,在村人眼中,咱娘倆的日子本就不好過,你今個兒出去買雞崽兒,想必就有不少人說嘴了,等到再過些日子,咱們兩個的生活稍微好些了,還銀子也不遲……”林氏到底比盼兒多活了幾年,想的確要周全些,為了母女倆的安寧日子,她不得不思慮的多些。
聽到這話,盼兒老老實實地把銀子都給收好,她們娘倆還指望用這些銀子好好過日子呢,萬萬不能出錯。
老母雞快出鍋的時候,盼兒去了一趟廚房,掀開實木做成的鍋蓋,大鐵鍋裏一直整雞咕嘟咕嘟的煮著,放了不少香菇與幹筍,味道還算鮮美,盼兒弄了兩滴泉水到大鍋裏,那泉水是好東西,剛一滴進去,雞湯的香氣好像被激發出來般,濃鬱豐厚,鮮香逼人,讓她一個勁兒的咽口水,用盡了自製力才將鍋蓋蓋回去。
從廚房出來之後,盼兒把雞崽兒從籠子裏放出來,院子裏雜草叢生,小雞仔兒換了個地方,一開始還有些膽怯,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一個個就跟裹著黃色絨毛的團子似的。
盼兒也沒去管它們,過了一個下午,這些雞崽兒大概是熟悉了地方,驚懼漸退,就在家裏撒歡了,四處叼著院子裏的雜草,嘰嘰喳喳直叫喚。
雞湯熬了整整一天,等到晚上的時候,林氏才把雞湯給盛出來,盼兒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稍微吹涼了後,吸溜了一口進嘴裏,她突然瞪大了眼。
盼兒知道林氏的手藝好,卻不知道她的手藝已經好到了這種地步,雞湯裏頭加了香菇跟普通的調料,竟然燉出了如此鮮美的滋味兒,喝了一口之後,盼兒都顧不上燙了,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來,燙的一邊抽氣兒一邊喝。
“娘,這雞湯也太好喝了……”盼兒不忘倒出嘴來誇讚一番,林氏也跟著喝了不少,母女倆的食量都不算太大,平日裏吃的少,今日一人居然喝了兩海碗雞湯,盼兒都有點吃撐了,肚皮漲的滾圓,整個人都坐不下去了,必須來回走著遛彎,才能稍微舒服點兒。
“我以前也燉過不少雞湯,都沒這麽好喝,是不是這隻雞養的好,滋味兒才這麽鮮……”林氏自己也拿不準,這些日子蒼白的臉色,現在已經徹底的恢複了紅潤,雖然還有些瘦弱,但隻要繼續養著,林氏的身體肯定會一天比一天健壯。
聽了林氏的話,盼兒想起自己往雞湯裏加了的那兩滴泉水,心裏頭已經有八九分猜測,是那泉水的功效,畢竟泉水本身就十分甘甜清冽,喝進肚之後,對身體都有好處,加進雞湯裏,有些變化也是自然。
要是泉水能讓食物變得如此鮮美,之前盼兒還琢磨著做一點醬菜的營生,這種好吃到了極點的東西,怎麽可能賣不出去?
盼兒拉著林氏的手,滿臉漲的通紅,急道:“娘,咱們賣醬菜吧?你手藝這麽好,賣醬菜就能賺好些銀子了……”
林氏一聽這話,心裏頭不免有些猶豫,她做醬菜的手藝比熬雞湯強多了,要是真能把醬菜做出絕佳的味道來,別說在石橋村這種小地方,就算是拿到京城去,也沒有幾個人的手藝能比過她。
之前林氏是不想拋頭露麵,否則盼兒的名聲就保不住了,但仔細想一想,她娘倆都是寡婦,窮的快揭不開鍋了,哪裏還顧得上臉麵不臉麵的?還是趕緊賺一點銀子,讓日子過得好些才是關鍵,否則即便錢袋子裏還剩下不少,但那些銀子都是楚公子的,她們娘倆用一點度過難關也就是了,怎麽能隨意揮霍?
林氏答應了做醬菜,說是醬菜,但一般的醃菜林氏也會做,現在做醬肯定是做不出了,畢竟大豆光發酵也得用好幾個月,即使做了也得入秋後才能吃上,她也沒有這個耐心。
盼兒沒忘了呆在房裏的男人,剩下的雞湯被她裝進了大碗裏,端著進了西屋,雞湯鮮美,香氣濃鬱,這股味兒跟宮裏的禦膳相比,也分毫不差,褚良本就樂意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現在端起雞湯,咕咚咕咚就喝的一整碗,連帶著吃了兩個饅頭。
等到男人吃完了,盼兒一邊收拾碗碟,一邊被一隻鐵臂摟住了腰,喝幹了泉水,這才能從房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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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幾文錢從村民家裏買了一隻老母雞跟不少小黃瓜,這些黃瓜還沒長成,隻有中指那麽長,稍稍要粗些,把黃瓜上頭抹鹽,用幹淨的軟布將黃瓜包起來,放進缸裏,上麵用大石頭壓起來,鹽本就析水,再壓一下,將黃瓜裏頭的水分給擠出來,口感就會變得更韌更脆,鹹鮮味更濃鬱幾分。
家裏還剩下不少香菇,林氏用香菇加上一隻老母雞,又添上花椒,八角,白糖,嫩薑,紫蘇等各種香料熬了湯,裏頭也灑了不少鹽,這鍋湯一直放在爐子上煨著,整整燉了一天,當做老湯用,做醃菜時隻需要從鍋裏舀出了一碗湯,晾涼之後倒進醃黃瓜的缸裏,煨上一夜,鮮味兒也就滲入其中了。
熬製老湯的時候,盼兒沒有吝嗇,在湯裏添了足足五滴泉水,等到老湯開鍋時,那股香氣直往鼻子裏鑽,要不是因為這鍋湯裏頭加了整整半斤鹽,就是專門用來做醃菜的,盼兒就著這鍋湯都能吃下去好幾碗飯。
一晃過了小半個月,算算日子,黃瓜也該醃好了,盼兒將缸裏的大石頭給抬起來,把包著黃瓜的布包取了出來,放進瓷罐裏頭,伸出小手一層一層的打開布包,香氣直往鼻子裏鑽。
隻聞著這股味道,盼兒就知道醃菜的口感絕對差不了,她用筷子夾起了一根拇指長的黃瓜,原是指頭粗細,現在變得更細了幾分,跟筷子似的,但顏色油亮,深青光潤,就跟上好的翡翠似的,還透著一股鮮香氣。
盼兒盯著醃黃瓜,不由口水泛濫,眼珠子也不會動了,林氏輕笑一聲,將醃黃瓜切成薄片,放在瓷盤上,盼兒嚐了一口,果真如她想象般,又韌又脆,黃瓜中帶著一股雞湯的香氣,似肉非肉,她從來沒吃過這種吃食。
眼見著盼兒就著醃黃瓜吃了一碗飯,撐的肚子起來了,林氏趕緊叮囑道:“別吃那麽多,當心傷了胃……”她自己也嚐了嚐醃黃瓜,比她記憶裏要好吃數倍,這樣的醃菜,拿到鎮上的鋪子裏賣,應該也能賣出不少銀錢。
盼兒一邊揉肚子,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抻頭看著林氏,問:“娘,咱們是要擺攤賣醃菜,還是直接賣到酒樓裏?”
林氏微微皺起眉頭,不由思索著,這樣的醃菜要是拿到鎮裏,肯定能賣出不少,她們娘倆現在缺銀子,賣到酒樓裏來錢快,但是打不出名氣,不是長久營生,但若是自己擺攤的話,兩個弱女子又無依靠,在鎮上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很是艱難,再加上盼兒毀了容貌,恐怕會受人欺負。
“先看看吧,要是能賣到酒樓裏,咱們就擱裏頭賣。”
盼兒點了點頭。
石橋村離鎮子不算遠,坐在驢車上,大概半天的功夫也就到了。林氏在家裏頭看家,盼兒頭上戴著鬥笠,捧著醃菜壇子,直接去了碾河鎮。
鎮上大的酒樓隻有一家,酒樓的廚子手藝不錯,有錢人都上這裏來吃東西。
盼兒走進了榮福樓中,她身上的衣服雖然洗的幹淨,但卻打了好幾個補丁,頭上還帶著鬥笠,榮福樓的小二一看盼兒這樣,就知道她不是來吃飯的,這種窮酸的人,指不定是個乞丐。
小二心裏琢磨著,直接走到盼兒麵前,毫不客氣道:“趕緊走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走!”
一邊說著,小二作勢還要踹盼兒一腳,盼兒嚇了一跳,仔細的護住醃菜壇子,灰溜溜的往前退了幾步,站在榮福樓對麵。
在酒樓裏賣不出去,盼兒總不能抱著醬菜回去,她們母女兩個手裏頭的銀子雖然不少,但要是坐吃山空的話,也堅持不了多久,盼兒想要過好日子,再也不想讓娘受苦。
她咬著牙坐在榮福樓外麵等著,她在門外,小二也不好打她,周圍來往的客人沒少看盼兒,不少人還嘀嘀咕咕的,甚至問了小二到底是怎麽回事,小二沒辦法了,最後把掌櫃的給請了過來。
榮福樓掌櫃的長得膀大腰圓,臉倒是個笑模樣,畢竟做酒樓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看到盼兒坐在石階上,雖然遮著臉,但估摸著也是個生嫩的小姑娘,榮福樓掌櫃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問:“你為什麽賴在榮福樓門口不走?”
聽到動靜,盼兒抬頭,她認出了榮福樓掌櫃,眼神瞬間就亮了許多,蹭的一聲從地上站起身子,獻寶一般的將手裏的醃菜壇子送上前,小手揭開蓋子道:“我家裏人做的醃黃瓜,滋味兒好極了,想著賣給榮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