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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七拐八拐的在前麵走著，後麵蕭坤亦步亦趨。
“長公主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
終於忍不住，蕭坤開口問道，聲音因為過度緊張而變得幹澀無比。
“去落月殿，我師傅在那等著，快一些走。”暖陽提著繁重的裙擺，腳步仍然輕快，但回答的語氣卻是相當不耐煩。
聽出了對方的不快，蕭坤很識相的不再說話。
落月殿與宴廳有一段距離，兩個人又沉默著走了一段時間才到。
因為今晚宮宴，所以宮裏的人基本都到了宴廳那邊，落月殿這裏便顯得冷冷清清，隻有道路兩旁的宮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平時緊閉的大門此時大開著，裏麵黑洞洞的像是會吃人的怪物張開的大嘴，悄無聲息的等著人自己踏進去，死無葬身之地。
暖陽毫不猶豫地踏進門內，回頭卻看到蕭坤站在門口發呆，僵著身體不肯前進一步。
“你在幹什麽，進來啊？”
“長···長公主殿下···為何宮內不掌燈？”吞咽下口水，蕭坤呐呐開口。
“哦，我宮內沒有仆人，因為師傅喜歡清靜。”暖陽隨口答了一句。
“······”
見他仍站在門外不動，暖陽皺起了眉頭，幹脆回轉身將他扯了進來。
“公主！公主！這不合禮數！”明明嚇得半死，蕭坤第一時間想著的還是跟暖陽拉開距離。
雖然這才是第二次見麵，他卻隱隱覺得這個半道歸來的公主對自己抱有很深的敵意，讓他忍不住就想逃離，而且是離得越遠越好。
必須走，哪怕會觸怒對方！他的腦海裏有聲音在如此說著。
他用上了全身的力量，好不容易才掙脫開，想要立刻返回去的蕭坤卻震驚的發現，落月殿的殿門不知何時已經在他身後關的死死的。
再回頭，剛剛還在拉扯自己的長公主居然憑空消失了！任憑他將雙眼睜到最大卻還是尋不到她一點蹤跡。
“長公主殿下···您在哪···公主殿下您出來吧···殿內有些黑下官看不清楚路···”
蕭坤顫著聲音小聲說著，意料之中沒有得到一絲的回應，他不得不用盡全身力氣逼著自己向殿內走去。
落月殿內安靜無比，隻有慘白的月光照在殿內景物上，有風吹過，花園裏的植物枝葉互相摩擦發出窸窣的聲音，白日裏聽來平凡至極的聲音此時卻驚出了蕭坤一身冷汗。
他直著腿順拐到月桂樹下，看到樹下一整套的石桌石凳，終於脫力，一屁股坐了下去。
抬起衣袖擦擦額頭上布滿的汗漬，蕭坤警惕地望向四周，心中發毛，總感覺有人在暗中一直盯著自己。
其實暖陽並未走遠，在九思的幫助下隱了身形後，她便先一步來到了月桂樹下，就在離蕭坤不遠的地方，她與九思並肩而立，伸手從懷中掏出銅鏡無聲無息地放到了石桌上。
在脫離暖陽的接觸後，銅鏡在月光下慢慢顯出了形狀，鏡麵也立刻反射出銀白的月光。
“啊！什麽東西！”
被突然出現在麵前發光的鏡子嚇了一跳，蕭坤從位置上躥起，驚呼著一蹦三步遠，顫抖著靠上了月桂樹粗壯的樹幹。
那麵銅鏡靜靜躺在那兒，反射出的光芒卻越來越強烈，在蕭坤不斷收縮的瞳孔鎖定中，一隻蒼白的手掌居然直直的從鏡麵中伸了出來！
蕭坤張大了嘴，原本被擦試過的額頭又在一瞬間布滿了冷汗，他腿一軟，便順著樹幹癱倒在了地上。
鏡中那人還在向外掙紮著，在他看起來整個過程漫長而又恐怖，每一幅畫麵都似在他眼中放大了幾千倍，他隻恨自己為什麽不暈過去，反而越來越清醒。
實際上，合歡從鏡中掙脫出來隻不過是一瞬的事。
月光下，跪趴著的她緩緩直立起身體，隨著她的動作，“劈啪哢嚓”的骨骼伸展聲音也在靜寂的空間裏回蕩著，越發令人感覺毛骨悚然。
最終畫麵定格，合歡一襲白衣，仿似沒有重量般單腳立於鏡麵之上，她烏黑的及腰長發被夜風溫柔的吹散開，露出被遮擋的麵容，左臉上那道疤痕也因此張牙舞爪的呈現在月光之下。
她盯著自己月光下的雙手看了半晌，感覺到真實的存zài感之後緩緩翹起了嘴角。
而後，她將視線移向癱坐在樹下渾身顫抖的男人，在看到他緊閉的雙眼時笑出了聲音。
她輕啟朱唇，柔聲喚了一聲“蕭郎”。
原本死閉著雙眼的蕭坤在聽到熟悉至極的聲音後，倏地睜開了眼睛，又是驚喜又是驚恐地望向了石桌上的女子。
“合···合歡？”
“這次沒有認錯，是我。”合歡越發笑得開心。
“你，你怎麽會從鏡子裏出來？！不，你不是合歡！你是妖怪！你想變成合歡的樣子騙我！合歡是在紅袖樓的，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蕭坤明明被嚇得神經已經繃到了極限，但思考的速度卻因此快了幾倍。
“唉，蕭郎，你仔細看這麵鏡子，可還記得它？”合歡收了笑，有些悲哀的後退了一步，彎腰將腳下的銅鏡撿起，將它遞到了驚恐至極卻無路可退的蕭坤麵前。
“這···這是我送給合歡的···”
蕭坤看到這麵銅鏡，終於顧不得恐懼，向前伸出手將銅鏡撿了過來細細摩挲，一瞬間當年送鏡的場景湧上腦海。
他不敢置信的抬頭再次望向麵前的白衣女子，顫抖著嘴唇仿似自言自語道：“可是···可是合歡怎麽可能從鏡子裏鑽出來···莫非是我在做夢···”
他雙眼僵直著，越發不敢相信。
“蕭郎···你竟不知我已經死了嗎？”合歡哽咽著開口，上前幾步想要觸碰他的麵容，卻因他的恐懼而無奈的放棄。
“我曾經對你說過，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打擾你的生活，可是我現在已經死了···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死了···死了？！我們隻不過半月未見啊？不···不！你這妖怪！休要再騙我！”蕭坤聲嘶力竭的吼著，他通紅著雙眼，竟忘jì了顫抖，忘jì了恐懼，十指陷入了地麵堅實的泥土地中猶不自知。
合歡見他情xù失控，突然就想，這個人心裏原來還是有自己的位置的。
感覺到眼睛漸漸酸澀，她急忙轉過身子背向了他。
“蕭郎，本來我是想要你跟著我一起去的···”抬頭望向月光，她勉強輕笑出聲，“我曾愛你至深，也曾恨你至深，你原是負了我啊···”
蕭坤望向那漂浮在半空中纖細的身影，因為她的話眼眶中積蓄許久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我知道啊，合歡，我負了你啊···”
他終於相信眼前的女子便是合歡，也終於相信她已經死去了。他不再恐懼，心中隻覺得被悲傷和絕望蓋滿了，壓得他連喘息都會扯得胸口疼痛不已。
在他看不到的那麵，她的眼淚早就布了滿臉。她本想要將生前來不及說出的怨和恨在今晚，這最後的一晚全部說與他聽的，可是他說他知道，她便再也說不出別的。
在慘淡的月光下，她閉上了含水的眼眸，歎出淤積在胸的一口悶氣。
到最後，她的愛情還是輸給了他的前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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