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秋在拓跋元居等人的陪同下來到王府後宅的一處小院,推開院門,就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現在隻是初秋,但西海荒原的某些地方已經開始下雪了。不過,即使下雪,也不應該寒冷到這種程dù。
看到劉子秋皺起了眉頭,拓跋元居慌忙解釋道;“陛xià,這裏是一處冰窖。”
劉子秋“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抬腳便走了進去。
在洛陽,差不多的富貴人家都建有自己的冰窖,以供炎炎夏日消暑之用。在西海這樣的苦寒之地,要建一座冰窖,顯然更加容易。所以,在黨項王府裏出現一座冰窖,並不令人驚訝。而且,如果離開了這座冰窖,拓跋木彌的遺體也不可能保存這麽久。
拓跋元居忽然說道:“陛xià,且慢!”
劉子秋收住腳步,沉聲道:“有何見教?”
拓跋元居慌忙說道:“回陛xià,此處所用之冰,乃是從大雪山上取來的千年積冰,其寒氣非一般人可以抵受,需待微臣著人取來禦寒之物,陛xià方可進入。”
劉子秋輕輕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拓跋元居的肩膀,歎了口氣,道:“元居,你老了。”
拓跋元居一愣,劉子秋已經走進了院子。拓跋千玉朝哥哥看了一眼,牽了一雙兒女的手,也緊跟著走進院子。
高秀兒落在最後,朝拓跋元居施了一禮,道:“拓跋族長,請。”
拓跋木彌去世之後,朝廷的冊封令還沒有下來,所以拓跋元居的身份還不是黨項王,隻能算作拓跋部的族長。
拓跋元居看到劉子秋一行好像沒事人一樣,也咬了咬牙,跟了進去。剛走進院子,他便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千年積冰的寒氣非同小可,他身上隻穿了一件皮襖,自然有些吃不消。可是再看劉子秋等人,身上的衣物並不比他多,那三個大人也就算了,可為什麽連兩個孩子也不怕冷呢?他卻不知道,劉子秋對自己的孩子教導甚嚴,從小練武不算,還必須經常接受嚴酷天氣的挑戰。這裏的冰窖雖然寒冷,他們卻能適應下來。
在小院正廳中央,擺著一副楠木棺材。拓跋木彌的遺體躺在棺材裏,麵貌栩栩如生。拓跋千玉見了,不由得失聲痛哭,撫著父親的遺體,飲泣道:“父王,孩兒來晚了。”
高秀兒想起拓跋元居說過,拓跋木彌是得惡疾而亡,不由心頭一驚,想要拉住拓跋千玉,卻被劉子秋攔住。
劉子秋朝她使了個眼色,又對兩個孩子說道:“千兒、玉兒,你們兩個給外公磕個頭吧。”
兩個孩子倒是很乖巧,上前各自磕了三個響頭。隻是他們自打出生以後就沒有見過拓跋木彌的麵,所以眼中滿是陌生。劉子秋見了,不由在心中微微一歎。生於帝王之家,看似風光無限,卻也失去了許多尋常人家的樂趣。要是在他原先那個年代,外公、外孫,肯定是最親的人。而一旦生於帝王之家,為了避嫌,外公、外孫之間甚至連麵都見不了。其實,並不是劉子秋不許他們見麵,而是拓跋木彌自己嚴守著陳規陋習,不肯越雷池一步。再加上隔著千山萬水,劉子秋也不可能巴巴地把兩個孩子送這麽遠來。
這時,高秀兒也走上前去,小聲勸著拓跋千玉。良久,拓跋千玉終於點了點頭,止住哭聲,跟著高秀兒了回來。
拓跋元居慌忙走了過來,小聲說道:“千玉,你已經看過了父王,就讓他早點入土為安吧。”
或許因為太冷,拓跋元居的聲音有些顫抖。
拓跋千玉沒有說話,卻看向劉子秋。
劉子秋緩緩點了點頭,道:“我們先出去吧。擇個吉日,送老王爺最後一程。”
出了這個小院,拓跋元居才長舒了一口氣。他的臉色有點青紫,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不過,這時候他也顧不得自己的臉色,連忙拱手道:“陛xià,小臣已經將後宅清了出來,請陛xià暫時屈駕。”
劉子秋卻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我們住到館驛去。你還是花點心思在老王爺的事情上,等一qiē準備妥當,朕親自來主持老王爺的葬禮。”
這一次再見到拓跋元居,劉子秋總覺得他身上透著一絲詭異,但是又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他有不軌之事。出於安全考慮,劉子秋還是決定先暫時避到驛館去。他自己倒沒有什麽可擔心的,隻是這一行人中還有婦女和孩子,不由他不小心一點。當然,這樣一來,他在西海的行蹤也就隻好徹底暴露了。不過,即使他不亮明身份,這則消息也遲早會傳出去。
…
直把劉子秋一行送進館驛,拓跋元居才告辭回到自己的王府,拓跋部的四大長老卻已經候在了那裏。這四大長老與拓跋元居年齡相若,他們的父親都是上一任長老,來羅衛慕的兒子來羅布也是其中之一。另外三位長老,有兩個是拓跋元居兒時的玩伴,還有一個也是他的親近之人。
有這四大長老相助,可以說,拓跋元居已經完全掌控了整個拓跋部。但他要想成為新一任黨項王,一統黨項各部,還離不開朝廷的支持。而劉子秋已經久不問朝綱之事,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所以,朝廷的支持,現在就等於內閣的支持。當然,內閣的最後決定還需要得到劉子秋的簽署。如果劉子秋不在京城,則要由第一順序繼承人劉思根來簽署。為了得到這一紙決定,拓跋元居已經三次派人前往洛陽了。
第一次派出的人便是最年輕的長老蠻光霽。此時,蠻光霽也在座中。他看見拓跋元居進來,連忙起身問道:“族長,今天在威定城外,那麽大好的機會,你為何讓兒郎們住手?”
拓跋元居歎了口氣,說道:“當年劉子秋在西海大展神威的時候,你還年少,不知道他的厲害。但今天隊伍裏許多人都經曆過那一幕,聽到劉子秋的聲音,許多人都已經臉現驚惶之色。士氣既喪,又如何能夠再戰?不瞞諸位,就連我自己,當時也是膽戰心驚。”
來羅布沉聲道:“是啊,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過那一幕,但卻聽阿爹多次提起。阿爹提醒過我,隻要劉子秋在這世上一天,我們就不能背叛大漢王朝,否則必將招來滅頂之災。”
另外兩位長老也是連連點頭。他們都曾經親眼目睹過劉子秋的神威,自然知道劉子秋的厲害。當時在他們在隊伍中聽到劉子秋說出“殺無赦”三個字時,腿肚子都有些發軟。當然,隊伍中還有不少年輕人並沒有見識過劉子秋的厲害,所以他們對劉子秋的喝止聲沒有任何感覺,所以他們繼續前衝,直至被穆朵麗的神箭射落馬下。但那時,拓跋元居自己已經先打了退堂鼓,喝止住了隊伍。
蠻光霽並不相信劉子秋有多厲害,臉露不屑之色,道:“咱們有三千多人,他們不過百十人。三十個打一個,難道還打不過嗎?”
拓跋元居卻搖了搖頭,道:“你是沒有見識過劉子秋的厲害,如果出其不意,還有可能。既然他有了準備,三萬人隻怕都取不了他的性命。一旦事情敗露,那我們就要準備迎接他的怒火,搞不好就是滅族之災!”
來羅布也點了點頭,道:“我以前沒有見過劉子秋,剛才看他從小院出來,神態輕鬆,果非常人。要知道,如果不多加上幾件禦寒的衣物,尋常人很容易就被凍傷。更令我吃驚的是,他自己不要緊也就罷了,他兩個孩兒居然也一點沒事。莫非真像世人所傳說的那樣,他早已經通神?”
蠻光霽搖了搖頭,道:“我不相信他能通神!”又道:“可是,內閣那人說了,要想拿到黨項王的冊封文書,就必須拿劉子秋的人頭來換!”
拓跋元居沉吟道:“我總是不太相信,內閣是劉子秋一手創立起來的,他們竟然敢造劉子秋的反?”
蠻光霽說道:“這一點我也有過疑問,但他們說了,大漢王朝隻有要內閣就行,不需要皇帝。劉子秋坐在寶座上,不過是浪費民脂民膏而已。但是,大漢王朝是劉子秋一手創立的,他們下不了手,所以要借助我們的力量。”
來羅布冷笑道:“我就不相信,內閣那麽多大學士,會全部站出來反對劉子秋。”
蠻光霽反駁道:“可是說話那人是首相!”
來羅布也不某示弱:“首相怎麽了?如果劉子秋知道是那個首相要謀害他,隻怕那個首相也做不長了!”
蠻光霽冷哼一聲,說道:“你們誰敢把這件事泄露出去?如果那個首相落到劉子秋手裏,到時候,老王爺的死也就瞞不下去了!如果劉子秋知道老王爺是怎麽死的,他會饒過你我嗎?而且,想坐黨項王這個位置的,可不隻是咱們拓跋部一家。如果朝廷冊封了其他人,結果又會如何?你們考慮過沒有?”
拓跋元居長歎一口氣,道:“罷了,罷了,都怪我一著不慎,落入了別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