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娘心頭一驚,連忙推辭道:“當年承你之恩,替奴家入宮,奴家本當拜謝.隻是父母年邁,奴家不敢遠離。”
改朝換代以後,西苑中的那些夫人、美人要麽被釋放回家,要麽被配於軍人。在石慧娘想來,高秀兒肯定是嫁給了軍中的某位高級將領,而劉子秋能夠帶著一眾侍衛,更進一步證實了她的猜測。這次三郡兵馬忽然通力合作,齊心清剿碭山、魚山兩路賊寇,據說就是受到了來自朝廷的某位大人物的壓力。即使高秀兒的夫君不是那位大人物,但也肯定和那位大人物有所關聯。石慧娘可不想在劉子秋麵前多出現,以免露出馬腳,這就是做賊心虛。
高秀兒卻不肯放手,說道:“伯父伯母那裏你不用擔心,我會派人去照顧他們。你肚裏的孩子有五六個月了吧,可不能掉以輕心,正好我粗通些醫術,可以再幫細細地檢查一番。放心吧,我也不會在這裏停留太長時間,過兩天就送你回來。”
這時,拓跋千玉也走了過來,和高秀兒一左一右夾住石慧娘,笑道:“姐姐,這是你的朋友吧,妹妹也要多親近親近的。”
石慧娘有心掙脫,但撐不住拓跋千玉力氣大,她又擔心動作劇烈會傷了肚子裏的孩子,隻得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行人離了校場,不多時便到了運河邊上的臨時軍營。軍營中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時還有成隊的侍衛從旁邊走過,看得石慧娘雙眉緊蹙。其實她大多數時間都呆在魚山上,也算熟悉軍伍,隻是魚山上的那些群寇如果和這些侍衛比起來,絕對是一些烏合之眾。如果讓魚山群寇和這些侍衛對壘,恐怕勝算渺茫。
再往裏走便是中心大帳,周圍的侍衛也全都換成了女兵。這些女兵看上去不像漢人,但個個英氣逼人,隻怕武藝不輸於男丁。當然,真正讓石慧娘驚訝的不是這些女兵的驍勇,而是高秀兒身邊居然會用上這許多女兵,顯然高秀兒丈夫的地位比原先的想像還要高得多。想到這裏,石慧娘忍不住又扭頭多看了劉子秋一眼,暗自猜測著他的身份。
忽然,幾個孩子從大帳內奔跑出來。其中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直奔高秀兒麵前,奶聲奶氣地說道:“娘親,抱,抱!”
劉子秋假意板起臉來,喝斥道:“自己沒有腿嗎?多大了,還要人抱!”
高秀兒卻滿臉慈愛,早把劉思根抱了起來,笑道:“好,好,娘親抱。”
“秀兒姐姐,這是你家公子?”母愛是女人的天性,石慧娘也不例外,尤其她現在懷著身孕,這種天性更是展露無遺,早把剛才的憂愁丟在一邊。
高秀兒輕輕拍了拍兒子:“快,叫姨姨。”
劉思根並不認生,一雙大眼睛緊盯著石慧娘:“姨……姨……”
稚嫩的童音讓石慧娘神情一呆,旋即歎了口氣,說道:“多俊的孩子,生了個好人家啊。”
這時,虞世南和穆朵麗也從帳內走了出來。虞世南正要給劉子秋、高秀兒行禮,忽然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慌忙改了口,對那幾個孩子說道:“你們幾個,功課還沒有做完,怎麽跑出來玩了!”
穆朵麗的一雙兒女最怕識字,竟往穆朵麗身後躲去。劉思根也賴在高秀兒身上不肯下來。最終還是劉子秋發了話:“誰要是不完成今天的功課,就不許吃晚飯!”
當然,劉子秋隻是嚇唬他們,孩子們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又怎麽可能克扣他們的夥食。不過,這樣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穆朵麗的那對兒女不躲了,劉思根也從母親手上掙脫下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怕沒飯吃,而孩子們都知龗道劉子秋是誰,惹他生氣,後果很嚴重,就連劉思根都不敢太過胡鬧。虞世南樂嗬嗬地領著幾個孩子走了,他現在很享受教孩子讀書的這件差事。
拓跋千玉冷不丁冒出一句:“虞先生可是舉世聞名的大家,將來我有了孩子,也要請他來教。”
石慧娘聽了拓跋千玉的話,輕輕摸了摸已經明顯隆起的肚皮,想到自己的孩子今後卻要與山賊為伍,神色便有些黯然。
高秀兒卻已經察覺出她的變化,拉了拉她的手,說道:“慧娘,你我本是舊識,等你的孩子生下來,也可以讓虞先生來給他啟蒙。”
石慧娘歎息道:“隻怕他沒有這個命啊。”
“怎麽會呢,我的話虞先生還是肯聽的。”高秀兒貴為當朝皇後,讓虞世南收個學生自然算不得什麽大事,不過她也知龗道適可而止,並沒有繼續在這方麵和石慧娘多說,而是換了話題,“慧娘,先不說這些。當年你們一家離開洛陽以後,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怎麽不去長山村找我哥哥。”
高秀兒所說的高高當然是指劉子秋,她有些話其實是想讓石慧娘帶給劉子秋的,可是後來劉子秋強闖禁宮救了她,那件事也就被她忘記了,直到今天遇到石慧娘,才重新想了起來。當然,她打聽石慧娘的遭遇也是想旁敲側擊,了解石慧娘丈夫的情況。女人的直覺是很厲害的,她隱隱猜到,石慧娘的丈夫很可能是魚山賊寇的重要人物。
石慧娘沉默片刻,忽然幽幽歎道:“唉,一言難盡啊。”
拓跋千玉和穆朵麗聽到石慧娘要講故事,都來了精神,圍攏過來。
女人家在一起敘敘家常,劉子秋站在這裏就有些不大合適,而且他也沒打算審問石慧娘,於是便笑道:“別站在外麵,進去說吧。我去看看根兒的書念得怎麽樣了。”
……
虞世南就在隔壁一頂帳篷裏正襟危坐,在他的對麵,三個孩子提著筆背對著帳門。看到劉子秋進來,虞世南慌忙起身。劉子秋卻衝他擺了擺手,自己輕手輕腳地走到三個孩子後麵。
三個孩子麵前各攤著一張微微有些發黃的紙,紙上寫著幾個簡單的筆劃。孩子們都還小,現在還在啟蒙階段,也寫不了太複雜的字。說實話,對虞世南這個大文學家、大書法家來說,讓他從事這種啟蒙教育實在有些屈才。當然,也要看他啟蒙的對象是誰。這幾個孩子當中有一個是劉子秋的兒子,而且是嫡長子,將來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那一個。做這樣的啟蒙老師,恐怕天下很多人都會趨之若鶩。
隻是三個孩子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麵,劉思根還好一些,提著筆已經能寫出幾個簡單的漢字了,那幾個字寫得比劉子秋都有水平,不愧是大書法家手把手教出來的。而穆朵麗的那一雙兒女,卻隻在紙上畫了歪歪扭扭幾橫幾豎,顯然隻是為了能夠交差。不過虞世南也沒怎麽在他們身上下功夫,畢竟虞世南的思想還很傳統,在他眼裏,這兩個孩子跟劉子秋沒有血緣關係,又是突厥人,根本不值得花力氣培養。大概也是天性使然,那兩個孩子無時無刻不想著去騎馬,這次劉子秋下江南,隊伍裏就特意帶了三匹小馬。隻要虞世南稍有放鬆,三個孩子就會竄上馬背。
對於孩子的教育,劉子秋並不想強求,見到劉思根還算努力,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虞先生,辛苦你了。”
虞世南捋須笑道:“陛龗下過獎了,這是微臣份內之事。微臣知龗道,陛龗下的詩文微臣難望其項背,今日難得陛龗下有暇,何不賜詩一首,也讓大皇子他們有個榜樣。”
自從劉子秋重回洛陽以後,虞世南便總是提出那首《蟬》,因為在他看來,這首《蟬》便是劉子秋續完的。不僅如此,虞世南還三番五次向劉子秋求詩,可惜劉子秋肚子裏的貨就那麽幾首,可不敢隨便賣弄,於是一律婉拒。今天借著幾個孩子的話頭,虞世南又舊事重提,卻讓劉子秋無法推辭了。這可是要給孩子們做榜樣,如果他寫不出一首好詩來,便會影響孩子們學習詩文的興趣。
其實劉子秋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詩文上,但這個年代可以學習的知識極其有限,多讀些詩文也可以提高孩子的修養,但不管怎麽說,都要孩子自己有興趣才行。此刻劉子秋也不好再推辭,沉吟半晌,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搖頭晃腦地說道:“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虞世南脫口讚道:“好一首數字詩,淺顯易懂,正適合蒙童所學。陛龗下才學果然舉世無雙!”
“行了,行了,朕也不打擾你了,你繼續教孩子們讀書吧。”劉子秋轉身退了出龗去,心中卻想起了一件事來。原本隋以後應該是唐,但由於他的到來,曆史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跡。唐詩是中華民族文化史上的一顆燦爛的明珠,如果因為他的出現而影響到了唐詩的發展,甚至後來的那些詩人都不會在曆史上出現,那他將成為中華文化的一個罪人了。說不得,他隻能找機會將他所記得的那些唐詩背下來,傳之於世。至於涉嫌剽竊,也顧不得了。
忽然,香草匆匆跑了過來:“姐丈,姐姐請你過去。石慧娘願意勸她丈夫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