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形象猥瑣的家夥正是趙淩,他說話也是陰陽怪氣:“本官可不管你們誰是正使,誰是副使。文書上隻有虞世南的名字,本官隻請虞世南去見我家主公。你又不是虞世南,叫嚷些什麽?再叫嚷便把你綁在轅門外示眾!”
其實李建成並不一定要去見劉子秋,隻是他明白,唯有離開這座戒備森嚴的軍營,他才有機會逃脫。但趙淩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李建成也隻好作罷,否則他真有可能把自己吊在轅門下麵。
虞世南無奈,隻得收拾了幾份文書,帶著兩個隨從跟在趙淩後麵出了軍營,直奔修德坊。
修德坊緊挨著玄武門,在長安城的最北麵,而軍營在長安城的最南麵。從軍營到修德坊,需要經過整個長安城。一路走來,可以看到長安街市兩邊的商鋪大多已經開業,街上人來人往,倒好像比洛陽還要繁華。進入修德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這裏的宅院原來就屬於朝中的達官顯貴,如今都被劉子秋征用了,他手下有一眾文武如今都把家安在這裏。因此這裏和軍營差不多,同樣是戒備森嚴。即使有趙淩在前麵引路,仍然免不了要接受盤查詢問。
隊伍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宅院前麵停了下來,兩名守門兵丁上前驗看了趙淩的腰牌,又搜過虞世南和那兩個隨從的身上,確定他們沒有攜帶兵器,這才說道:“你們在這裏等著!”
虞世南有些詫異地問道:“趙大人,這位劉子秋是何許人?怎麽連你也要等在門外?”
趙淩咧嘴一笑,說道:“我家主公是什麽人,虞大人一見便知。我家主公說過,他和你可是舊識。”
離開軍營以後,趙淩對虞世南變得客氣起來,不再直呼其名,而是改稱他為虞大人。虞世南起初還覺得有些奇怪,到這時候,他才明白,原來趙淩早知道劉子秋認識自己,這才對自己禮遇有加。剛才在軍營中,趙淩那番做作,隻怕是表演給李建成看的。隻是他既然知道自己與劉子秋是舊識,這一路上為什麽還查究甚嚴?何況劉子秋這個名字,虞世南腦海裏全無印象,並不記得自己有這樣一個舊識。
帶著滿腹疑問,虞世南進了這處宅子。隻見一個年輕將軍從大廳裏迎了出來,哈哈笑道:“虞先生,久違了!”
虞世南看了一眼,隻覺得這個年輕將軍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他,隻得拱手道:“在下與將軍素昧平生,不知將軍此話從何說起?”
那位年輕將軍撫掌笑道:“虞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劉某念一首詩,想必虞先生便能記起來了。垂綏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籍秋風。”
聽了這句詩,虞世南大吃一驚,連聲道:“你、你是夜闖禁宮的那個人!”
那位年輕將軍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在下正是劉子秋。想不到洛陽一別,將近三年,還能有機會再與虞先生相見,實乃人生一大樂事,當浮一大白!”
虞世南是個書呆子,得知劉子秋就是當年想出那首《蟬》最後一句的夜行客,頓時忘了自己的使命,連連拱手道:“想不到你就是劉子秋!當年聽說你夜闖禁苑,後來死於西山懸崖下,原來都是謬傳。不知劉大人可有什麽新作?”
劉子秋當然作不出詩來,就算他記憶中還有幾首唐詩,那也不能隨便拿出來顯擺。否則等這幾首有限的唐詩都用完了,那就真的一首也作不出來了。所以,聽了虞世南的話,劉子秋隻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天下戰亂不止,百姓困苦不堪,劉某哪裏還有什麽心思作詩?等到天下大定之時,劉某再與虞先生徹夜長談,何如?”
虞世南很認真地想了想劉子秋的話,忽然長身一揖,說道:“聽劉大人一席話,虞某茅塞頓開。劉大人心係萬民,令虞某敬佩。不知道劉大人將如何平定天下,還萬民一個安樂之世?”
劉子秋笑著說道:“不瞞虞先生,河西、關隴、淮南、江表諸郡已經盡在劉某掌握之中!東突厥的穆林可汗、咄宓可汗,以及西突厥的薛世雄可汗也都願意聽命於劉某。如今天下群雄紛起,最強者莫過於占據洛陽的李淵、占據嶽陽的蕭銑、占據樓煩的劉武周、占據滎陽的翟讓這四路人馬。其餘如王薄、徐圓朗、盧明月之流,不過草寇耳,劉某的大軍一到,必將土崩瓦解。”
頓了一頓,劉子秋繼續說道:“劉武周勾結東突厥的咄吉世禍害我大隋百姓,劉某自然不能饒他!咄吉世已經被劉某斬首,劉武周的死期亦不遠矣!翟讓也是一介草寇,雖然戰勝了張須陀所部以至軍威大振,劉某還沒把他放在眼裏,早晚要踏平瓦崗。至於李淵和蕭銑,劉某念在他們都是大隋舊臣,這才給他們一個機會,準他們投降。隻要這四路兵馬盡滅,何愁天下不平!”
虞世南見劉子秋大話連篇,皺眉說道:“劉大人何來如許信心,可保必勝?如果李淵和蕭銑不降,又當如何?”
他倒不傻,在劉子秋麵前不稱李淵為王爺,而是直呼其名。
劉子秋並不說自己的信心從何而來,隻是笑道:“李淵、蕭銑若是不肯歸降,劉某自當擒之!”
虞世南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說道:“劉大人有所不知,虞某此番前來,就是替李淵下書,迎蕭皇後歸洛陽。”
劉子秋不假思索地擺了擺手,說道:“皇後娘娘已經進位為太皇太後,她願意去哪裏,劉某可作不了主。”
虞世南連忙說道:“不知劉大人可否讓虞某麵見娘娘?”
劉子秋笑了起來,說道:“這有何不可?穆朵麗!”
隨著他這一聲喊,從屏風後麵轉過一個美貌的異族女子,躬身說道:“老爺呼喚奴婢有何吩咐?”
劉子秋朝虞世南指了指,說道:“夫人,勞煩你送虞先生進宮。”
穆朵麗笑著朝虞世南做了個手勢:“虞先生請!”
其實在來長安之前,李淵等人一直對蕭皇後究竟還在不在人世頗有懷疑,對虞世基的話也不太相信。但虞世南沒想到劉子秋這麽快就答應讓他進宮麵見蕭皇後,那隻能說明蕭皇後確實還活著。蕭皇後的地位自然比其他嬪妃高出許多,她認可誰當皇帝,誰才是大隋正統。從這一點來說,誰控製了蕭皇後就等於控製了大隋正統。虞世南有點明白李淵一定要把蕭皇後迎歸洛陽的用意了。但正因為蕭皇後太過重要,隻怕劉子秋不會輕易放行。
想到這裏,虞世南又拱手說道:“李淵大人說了,如果劉大人肯放娘娘回歸洛陽,他就願意和大人化幹戈為玉帛,從此同殿為臣,共享榮華。”
劉子秋笑道:“不是劉某放不放,而是太皇太後自己願不願意去。不過,劉某也是那句話。隻要李淵願意向太皇太後投降,主動交出兵權,劉某可以在太皇太後麵前替他美言幾句,保住他的爵位,讓他做個富家翁。”
雙方的要求其實在文書中都已經說清楚了,虞世南也知道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隻得說道:“那虞某先見過娘娘再說吧。”
與洛陽皇宮不同,進了玄武門以後,宮中再不見一名武士,來來往往的宮女、內侍也都是臉帶笑容,看不出一絲憂愁。早有內待將他們帶到大興宮的一處偏殿,說道:“請虞先生在此等候,奴婢去稟報娘娘一聲。”
虞世南很是詫異,因為他非常清楚,在洛陽皇宮中,蕭太後也就是過去的蕭嬪,她的活動範圍隻局限在那座小小的寢宮內,就連寢宮的門都跨不出去。按他的理解,蕭皇後現在的處境應該與蕭嬪一樣,都是傀儡。劉子秋卻能讓蕭皇後在大興宮裏自由行動,這非常不可思議。
過不多時,一隊車駕從皇宮緩緩行來,蕭皇後在眾宮女的簇擁下走進偏殿。
虞世南過去在楊廣手下做秘書郎,經常出入皇宮,因此認得蕭皇後。隻見蕭皇後的美貌與往日一般無二,尤其是那種雍容華貴的氣質,是別人偽裝不來的。虞世南隻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如假包換的蕭皇後,慌忙叩拜道:“臣虞世南叩見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蕭皇後也認識虞世南,抬了抬手,說道:“虞愛卿平身。哀家問你,李淵見了哀家的旨意,可肯投降?”
虞世南隻得硬著頭皮說道:“回娘娘,李大人想要請娘娘回轉洛陽。”
蕭皇後冷笑道:“李淵是想讓哀家做他的傀儡嗎?”
虞世南慌忙說道:“娘娘誤會了。李大人請娘娘回到洛陽宮中,冊立新君,全憑娘娘作主。”
站在蕭皇後身側的一名背著雙劍的女子大聲喝叱道:“大膽!李淵自稱唐王,又汙穢宮闈,還想對娘娘無禮嗎!”
剛才這名女子一直沒有說話,虞世南卻就沒有注意到她。這時候才認出來,這名女子不是楊廣身邊的兩個貼身護衛之一叫做薛冶兒的嗎?既然薛冶兒仍然跟在蕭皇後身邊,那麽蕭皇後真的是自由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