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風鳶看到眼睛赤紅的韓勝，感到莫名恐懼。
韓勝指向北方，淡淡道：“那裏就是瀾滄府，你們先到清風閣等候，我很快回來。”
“你要做什麽？”風鳶注視著韓勝，他身上的殺氣厚重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韓勝沒有回答，他召下青雲劍，將其遞給蘇玨：“麻煩了，照顧好白狼和風鳶。”
蘇玨咬著下唇道：“我知道，你早點回來。”
“你到底要做什麽？！”風鳶叫道：“為什麽一個字也不告訴我？”
“殺仇人。”
韓勝麵無表情，一步踏出，轉瞬出現在千裏之外。
他身影有如鬼魅，穿透層層空間，靈氣在他身邊不停震蕩，所到之處雷電交加，鋪天蓋地的黑雲湧向瀾滄府。
在破落的客棧裏，正在床上打坐修行的褐袍修士，猛然睜開眼睛，致命的危險湧上心頭。對於修為已臻化境的修士，倘若出現危機感，必定大禍臨頭！他想也不想起身揮袖，法力鼓蕩間青瓦屋頂轟然破碎，原本明月高懸清澈如水的夜色，此刻卻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空氣沉悶到令人窒息。
“好強的修為！”褐袍修士霍然變色，此人修為竟能引動天象，難道是十萬大山的妖王？
不管怎樣，三十六計走為上！褐袍修士左手指天，一道藍幽幽的火焰從屋頂的破洞飛出，徑直向東。他本人則扭身一轉，直接透過地上木板沉入一樓，匆忙逃出客棧。
剛打開客棧大門，一位青袍修士靜靜站在門口，他把玩著那束藍色火焰，頭發散亂麵色蒼白，眼睛血一般鮮紅，清楚倒映出褐袍修士的麵容。
“三焱，好久不見。”青袍修士的笑容比妖魔還可怕：“七年前在天柱山，是不是和你說過，若是殺不了我，今後必死無疑。”
“轟！”三焱一拳砸在韓勝臉上，把他打倒在地。拳頭上纏繞的太陽真火刹那間把韓勝燒成火球，皮肉滋滋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焦臭的味道。三焱不看一眼，向北方瞬間移動，這個瘋子是誰他不關心，必須趕到雲海宗。隻要拿到藥物，等傷勢痊愈，自己絕對能突破到合體期！
“真是熟悉的疼痛啊!”韓勝放聲大笑，太陽真火一如當年般狂暴不羈，透過皮肉，灼燒著他的五髒六腑。隻是，火還是當年的火，人卻不是當年的人！
靈氣一震，太陽真火全部熄滅，源源不斷的靈液灌進他的體內，滋潤著幹枯的身體。他遙望著遠去的三焱，手指輕點：“震！”
“嗵！”仿佛有千萬金丹在體內爆炸，靈氣撕裂經脈摧毀丹田，天地法則一片混亂，瞬移的三焱仰天噴血，重重摔在地上，體內不斷發出爆炸聲。
韓勝身影移動，拖起長長的殘影，來到三焱麵前，笑道：“唉，你這個真君不要跑來跑去，這會讓我犯嗔戒的。掌門真人說過，我再動嗔怒，就要閉關百年。”
三焱勉強撐起身體，臉色蠟黃，直出冷汗。他咬牙道：“你，到底是誰？！”
“你問我的名字？”
韓勝露出溫和的微笑：“本人韓勝，兄弟們謬讚，稱之為散修盟盟主。”
這些熟悉的對話，讓三焱記起麵前青年的身份，他震怒道：“你是七年前逃跑的那隻螻蟻！”
“喀嚓！”三焱胸口骨頭全部粉碎！韓勝一腳踏在他的胸口，低頭冷笑：“看清楚些，現在你才是螻蟻！”
骨頭的碎末紮進三焱內髒，劇烈疼痛之餘，也讓他的意識昏沉模糊。韓勝握住三焱的左手，將自身法力渡送給他，幫忙調養身體。
韓勝輕輕笑道：“不要死，這條命價值一千零十四人。”
他慢慢揉捏三焱左手，一根一根捏碎他的指頭，三焱被劇痛驚醒，他咬破舌尖，拚死一擊：“幽冥聖焰！”
一朵墨玉色的火焰從三焱額頭飄蕩出來，衝向韓勝，無視一切防禦，直直沒入體內。刹那間鬼哭狼嚎怨毒詛咒無所不有，韓勝恍如來到十八層地獄，鋪天蓋地的怨魂撲向元神，試圖撕咬吞噬他的意識。
韓勝大笑，連元魔王和幻魔王都不能奈何我的意誌。你們這些小小怨靈，猶如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本打算現出元神神通，直接消滅這些怨靈。不料在動手前，韓勝突然在萬千怨靈中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他如五雷轟頂，望著那些容貌猙獰模糊，但自己始終記得的人。
兄弟們，七年沒見了。
怨靈們像洪水般將韓勝元神埋沒，無數爪子尖牙在他元神上撕扯侵蝕，試圖將他也拖進怨靈行列。韓勝輕輕撫摸一位怨靈的容貌，皮肉焦爛猙獰可怖。他記得這個人，胡小霞，是個清秀可愛的女散修。當初在雲海宗藏經閣時，胡小霞跑來告訴他二樓上不去，說話時常臉紅，還會偷偷看他。那時他還不明白，現在終於明白，隻是……
胡小霞的怨靈啃食著他的手掌，臉上的腐爛的皮肉，不時掉落在他胳膊上，侵蝕著元神靈氣。
“胡小霞，我是韓勝，你還記得嗎？”明知是廢話，韓勝還是想問這一句。
胡小霞用力啃著他的手掌，一絲反應都沒有。韓勝苦笑，周圍的怨靈感應到他低落的情緒，興奮地尖嘯起來。越發多的怨靈撲進攻擊的行列，韓勝呆呆坐在地上，他不時看到那些熟悉的兄弟，隻是變成了怨靈。
“對不起。”韓勝低聲道：“我什麽都沒做到，沒能帶你們去十萬大山，沒能讓你們住進桃源仙境，沒能讓你們的子孫後代不再受苦，也沒辦法讓天下散修以你們為榮。”
“自始至終，我就是個廢物，隻懂努力拚命、拚命努力的廢物。別人都是繞山而行，隻有我傻傻地帶著你們去開山修路。知道你們不會後悔，可我後悔了，不該牽連你們，真的不應該。”
韓勝抬起手，一群怨靈撲在上麵撕咬，韓勝甚至看到了老李和吳遠，他們已經喪失神智，隻懂得殺戮吞噬。
“兄弟們，來生再見。”玉清劍意爆發開來，配合著法則靈氣，釋放出巨大的光芒。在玉清劍的亮光下，怨靈們抱頭尖叫，四處逃散。他們的身體不斷冒著黑煙，迅速消散無蹤。
韓勝靜靜看著那些曾經的兄弟，輕聲道：“你們終於自由了。”
唯有死亡，才是永恒的自由。
當那些散修盟的怨靈逐漸消散時，他們忽然像回光返照一樣，看著站在中央大放光明的韓勝，齊齊躬身施禮：“參見盟主！”
他們的身體不斷消散，卻始終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韓勝元神輕微震動，聲音幹澀道：“都起來吧。”
散修們直起身來，他們已經恢複以前的模樣，恍惚間韓勝還以為自己回到符籙作坊，當時大家遭逢劫難，臉色和現在一樣蒼白。
“盟主，吳遠先行一步。”一個魂魄向韓勝施禮道：“能再見盟主一麵，此生無憾。”
他身體消散無蹤，即便是魂飛魄散，他臉上也掛滿笑容。
“盟主，我也要走了。”老李微笑道：“兄弟們跟著你，從不後悔。”
“盟主，謝謝你來見我們。”胡小霞低頭道：“我很高興，比所有人都高興。”
“盟主，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寧琅笑道：“是藥三分毒，盡量少吃。”
……
一個又一個魂魄在他眼前消散，一句又一句臨終囑托落在心上。玉清天劍大放光芒，將那些性命之交的兄弟們全部淨化，當怨氣消滅殆盡，眼前也空空蕩蕩，什麽都沒了。
耳畔隱約傳來散修盟最後的聲音：“盟主，保重。”
“你們這些家夥，死都不肯安靜點。”韓勝緩緩坐在地上，抱住雙膝，望著夜空發呆。
今夜月明星稀，烏雲環繞其中，愈發淒涼黯淡。
三焱早已逃走，韓勝知道他在哪，卻不想追了。
今天遇到很多人，見到許多事，但隻有這一件，讓他從內而外感到深深的無力。
“你們這些家夥，”韓勝低聲道：“說過多少次，我已經不是盟主了，永遠記不住。”
“你們，你們這些家夥……”他一再重複著，落在心裏的囑托發酵變酸，讓人難以控製。他臉龐緊緊貼著膝蓋，肩頭劇烈聳動。
當風鳶和蘇玨找到韓勝時，這個原本殺氣衝天的男人，躲在客棧角落裏酩酊大醉，身旁堆放著數十個空酒壇。
這是韓勝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酒。(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