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昊並未灰心。這些天,他按照劉子秋說的,拿了出攻城奪池的勇氣。盡管樊梨花依然對他不理不睬,但他能夠感覺出來,樊梨花臉上的冰霜似乎有了融化的跡象。但這一次卻不同,他出去以後恐怕就再也回不來,卻不忍心繼續招惹人家姑娘。
就在文昊要轉頭的時候,忽聽“吱咯”一聲,院門開了,樊梨花冷著臉倚在門邊。
文昊卻不好再走,硬著頭皮上前說道:“樊姑娘,這幾天我都不回來了,送些肉幹過來,小紅會擠羊奶,這幾隻母羊交給她就行了。”
小紅就是劉子秋賞賜給文昊的那個婢女,現在負責照顧樊梨花的起居。
“要出征了?”樊梨花是軍戶出身,這種情景再熟悉不過了。
畢竟此次出征屬於軍事秘密,文昊起初還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道:“恩。”
樊梨花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文昊心裏空落落的,甚覺無趣,狠了狠心,轉頭便走。
“你也保重,我還想要一隻你捉的蟈蟈。”樊梨花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這個鐵血硬漢身子為之一顫,終於還是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看著文昊漸漸遠去的背影,樊梨花眼中竟似有了幾點淚花。今天直到中午,都不見文昊前來獻殷勤,樊梨花便隱隱感到有什麽大事要發生。整個下午,她都的些神不守舍,幾次莫名其妙地走到院門後麵,果然得到了文昊出征的消息。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文昊對她的好,仿佛一粒粒種子埋進了她的心裏。這些種子剛剛萌芽,播種的人卻要遠離,真是造化弄人,樊梨花忽然有種想要大哭一場的感覺。
……
時間緊迫,必須在一個月之內拿下威定城,慕容伏允也在整軍開拔。同往常一樣,每遇征戰,打頭陣的都是鮮卑以外的其他部落。在西海這處土地上,除了鮮卑人以外,最強大的部落有四個,那就是拓跋木彌的黨項拓跋部,蒙兀紮的室韋部落,細封野利蘭的黨項細封部和渾羅的鐵勒部落。
拓跋部已經是第二次拒絕了他的征召,令慕容伏允恨得咬牙切齒,但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隻有等收複威定城以後再找拓跋木彌算賬了。而蒙兀紮的室韋部落已經徹底並入了所謂的西海族,消息是金波留在威定城的耳目傳出來的,絕對可靠,更是指望不上。
現在,打頭陣的任務便落在了細封野利蘭和渾羅的肩上,他們兩個各領著三千本部青壯,充任了左右先鋒。
慕容伏允自引著一萬三千名鮮卑騎兵擔任中軍,這也是西海鮮卑人最後的力量了。根據金波搜羅回來的情報,劉子秋的手下一共隻有八千多人,還是由各路人馬拚湊起來的雜牌軍。因此,對於這次戰爭,慕容伏允胸有成竹,即使以鮮卑人自己的實力,也占據著絕對優勢。他之所以還要召集其他部落,一來是想盡量保存實力,二來是要向那些部落首領宣示,自己才是這片土地的主宰。
在他的後麵,則是由其他小部落組成的軍隊,人數也有一萬餘人。這支軍隊的任務是驅趕牛羊,運送草料,相當於當日楊廣西征時,劉子秋他們所在軍隊擔負的角色,也就是役夫和民夫。
……
渾羅擔任的是左路先鋒,他的部落駐營地是在哈拉湖畔。這是一個比托素湖略大一點的鹹水湖,位於巴音郭勒河的北部,距離烏蘭達阪山以東約三百裏。他已經不止一次被慕容伏允委派為先鋒,但得益於小心謹慎,每次作戰,他的族眾傷亡都不大。隻是這一次作戰的對象讓他有點犯怵。
拓跋元居的那場婚禮,渾羅至今仍記憶猶新。劉子秋展示出來的武力,有如天神一般,尤其是巨石頂上的血手印,還時常出現在他眼前。
最可怕的是後來發生的小山穀那一戰。那場戰鬥並沒有在西海荒原傳揚開來,但渾羅卻知道。他與蒙兀紮一向走得很近,當烏雲將族人遷往威定城時,他便得到了消息,而且是從小山穀戰鬥中幸存下來的室韋戰士親口告訴他的。整整六千名勇士,最後能夠走山穀的隻剩四百多人,還是劉子秋法外開恩,否則,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下。那名室韋戰士還親眼看見西海軍一箭射空了克烈的頭顱,據說動手的隻是劉子秋手下的一名將領,還不是劉子秋本人。
渾羅滿腹心思走在隊伍中間,忽然遇到了一處小水塘。水塘很淺,全部結成了堅冰,戰馬踏在上麵如履平地。走過去很遠,渾羅忍不住回頭張望。陽光下,那處小水塘閃著異樣的光彩,像極了被劉子秋拍入地裏的那塊巨石。
“全部停下!”渾羅心頭一陣慌亂,連忙喚過一名心腹,吩咐道,“渾特拉,你派幾隊斥候去前麵探下路徑,後麵也要派,而且要多派一些!其他人原地紮營!”
渾特拉遲疑道:“大人,咱們才走了兩個時辰,不用這麽謹慎吧。”
渾羅搖了搖頭,說道:“這一仗不能打。”
渾特拉詫異道:“大人的意思是?”
渾羅突然手一揮,悄聲說道:“你親自帶幾個人去威定城,向劉大人報信!”
“啊!”渾特拉吃了一驚,說道,“如果被國主知道了,那可就……”
渾羅說道:“我有預感,這一仗打完,慕容伏允的下場隻怕比車我真山那一仗還要慘!”
……
細封野利蘭沒聽說過在那處無名的小山穀發生過一場極其慘烈的戰鬥,但他卻清楚拓跋木彌的心思,隻要劉子秋一死,他仍然可以娶拓跋千玉回家。所以,這次擔任攻打威定城的右先鋒,細封野利蘭表現得比以往還要積極。
他的部落營地在魚卡河以西的大柴旦穀地,繞過柴達木山南麓,經過一天的行軍便可以越過托素湖,再有一天就會兵臨威定城下,這條線路也是慕容伏允選定的主攻方向。
在接到命令的當天晚上,細封野利蘭便組織青壯出發了。他要搶在所有人前麵第一個進入威定城,因為他看中了那天跟在劉子秋身邊的女人。他知道,那是金波的女人。如果等大家都進了城,那個女人肯定要回到金波身邊。隻有他第一個進城,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個女人弄走藏起來。
黨項羌人與西海的其他部落不同,他們半耕半牧,飲食除了牛羊肉,還包括各種穀物。大部分遊牧部落的牧民因為以肉食為主,以致缺少某種維生素,一到了晚,便看不清楚野外的東西,也就是患上了後世所說的夜盲症。但黨項羌人因為常食穀物和蔬菜的原因,卻不會發生這種情況。夜間行軍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經過大半夜的艱苦行軍,細封野利蘭率部繞過了柴達木山,抵達了塔塔棱河南岸。他拿著一張簡陋的羊皮地圖,大略估算了一下距離,看看天亮之前能不能趕到托素湖,就見前方一騎馬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身中數箭,已經奄奄一息,正是他派出去的斥候騎兵。
細封野利蘭大吃一驚,問道:“快說,究竟出了什麽事?”
那名斥候騎兵斷斷續續地說道:“前,前方有大隊敵,敵人斥候,弟,弟兄們全死……”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這名斥候騎兵就斷了氣。
能夠被選作斥候騎兵的,不僅騎射一流,而且都十分機靈。能夠將他派出去的一隊斥候騎兵全部殲滅,對方斥候騎兵的規模肯定不小。而斥候騎兵的規模往往決定了大軍的規模。這支大軍會是屬於誰的?出現在這裏又是要幹什麽?細封野利蘭犯起了嘀咕,連忙命人點起火把,再次研究起那張羊皮地圖。
根據慕容伏允的說法,劉子秋手下不過八千人,而且騎兵的數量不足三千。劉子秋為了守城,不可能將所有的軍隊都派出來,最多也就是三千騎兵罷了。以三千騎兵的實力想要在荒原上對抗鮮卑大軍是不現實的,劉子秋不會這麽傻。如果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是屬於劉子秋的,那他的目的會是什麽呢?
“不好!”細封野利蘭的目光忽然就落在了大柴旦穀地,“他是想抄了我們的後路!”
細封野利蘭替慕容伏允打頭陣,做賊心虛,也認為劉子秋會去對付他。而且他認為劉子秋的理由會很充分,再怎麽說,自己也算是劉子秋的一名情敵吧。想到這裏,細封野利蘭連忙下令道:“快,撤回去!”
黨項人的騎術同樣精湛,隨著這聲令下,前隊變後隊,後隊變前隊,剛才還在朝東進發的大軍,潮水般向西退去。細封野利蘭父子本來在隊伍前列,這下變成了斷後。
忽然,就聽到身後馬蹄陣陣,那隊斥候騎兵竟然尋到了這裏,看那陣勢,足有數百人之多。
細封野利蘭的次子細封也脫性情驍勇,早就按捺不住,大聲說道:“父親,他們不過幾百人,幹掉他們吧!”
不等細封野利蘭答應,他已經撥轉馬頭,帶領自己部下三百多人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