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苡菲

第五百九十九章: 角聲吹落梅花月

書名:帝妃傳之孝賢皇後 作者:苡菲 字數:6065

“娘娘,您終於醒了。”金沛姿一直衣不解帶的照顧在皇後的病榻邊,足足三日。這三日以來,她時斷時續的聽皇後囈語,時而像是念著一個人的名字,時而像是咒罵著什麽,時而又好像低低的訴說心中的委屈。

盡管如此夜裏經常能聽見,但金沛姿始終不知皇後到底再說些什麽。從那些唔唔噥噥,又或者斷斷續續的聲音之中,她總算聽出了皇後的苦悶。而這樣的苦悶像是長在心上,在紫禁城之中被利益,被權勢,被野心澆灌的茁壯參天,根本不能遏製,更別說讓它斷根了。

“曹禦醫的藥一直在小爐子上熬著,臣妾這就讓索瀾端進來,娘娘您趁熱喝了吧。”金沛姿用溫熱的帕子拭去皇後額上的冷汗,有吩咐錦瀾給皇後披上綿帛衣。“這幾天可極壞臣妾了,藥湯子一日五回的灌進娘娘口中,總也不見醒轉。現在好了,娘娘這一醒,皇上便不用焦心的至極,夜夜抄寫經文焚燒為皇後娘娘祈福了。”

許是才醒轉,腦子有些不靈光,蘭昕脫口而出:“是祈福還是求安心,想必隻有皇上自己才知道。”

“求安心?”金沛姿詫異,雖然她知道宮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且這事好和慧貴妃、愉嬪多少都有些關係。但終究是沒有透出一絲風來。

坐起了身子,蘭昕接過溫水潤了潤喉,平複了心才道:“儲秀宮怎麽樣了?”

金沛姿見皇後沒有接方才的話,便不再多嘴,隻回道:“還是不好,非但不好,病勢漸沉了。曹禦醫是天天儲秀宮、長春宮的兩頭跑。臣妾也問過他,他隻說慧貴妃憂思過度,已經傷了根本,加之舊疾複發,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純粹是在耗時間罷了。”

說到這裏,金沛姿也是難受的不行,抓起襟上別著的絲絹蘸了淚,幽幽的短歎一聲。“也是個可憐人,這樣年輕就……”

蘭昕反而笑了起來,幹裂的唇雖然被溫水滋潤些許,但終究還是裂了口子,這一笑,細微處便有嫣紅的血水流出來。“有時候想想,誰又不可憐了。放眼後宮這麽多人,誰沒有自己的難處。年輕輕就走固然可惜,卻也算得解脫了。”

“娘娘,您這是怎麽了?”金沛姿心疼的不行,連忙問道:“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怎麽說這樣灰心的話傷自己的心呢?”

揉了揉腦仁,蘭昕斂息,卻沒有斂去涼薄的笑意:“本宮不是灰心,而是覺得這樣對誰都好。現在什麽時辰了?”

“才過了午時,禦膳房送了些清粥過來,也擱在耳房熱著呢。”金沛姿接過送進來的湯藥,雙手端到皇後麵前:“皇後娘娘先用藥,再吃些清粥墊饑,晚些時候,奴婢叫禦膳房送些滋補的湯羹過來。”

蘭昕接過藥碗,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有喝。“罷了,本宮隻覺得滿嘴都是苦味兒,不喝也罷。你陪我去瞧瞧慧貴妃吧。”

“好。”金沛姿不是囉嗦的人,她知道皇後這樣做必然有用意,所以多一個字也沒有勸。“索瀾,方下過雪,路滑難行,你去準備輦車送皇後娘娘去儲秀宮。”

果不其然,才下過雪的紫禁城,甬路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輦車走的很慢,慢的像是幾頭粗壯的老牛在前麵慵懶的拉著,倒是讓乘坐的人生出幾許急切之意。厚厚的簾子擋住了凜寒的東風,灌入耳中的,僅僅是那蒼勁的呼嘯之聲而已。

“臣妾以為,這儲秀宮必然是紫禁城裏最熱鬧的冷宮了。”金沛姿聽駕車的奴才說到了,便掀開簾子一角,隻看見嫻妃的輦車也停在儲秀宮外,不禁有些感慨。

蘭昕就著索瀾的手先行下車。

金沛姿這才跟在身後,為皇後裹了裹披風。“娘娘,當心路滑。”

“本宮隻覺得頭重腳輕,使不上勁兒,但不瞞嘉妃說,這樣病著無力的感覺輕易還不容易有。仿佛身子不是自己的,反而沒有挺著腰肢,規行矩步的那種疲倦。倒是難為你和索瀾她們,一左一右的扶著,費了勁兒了。”蘭昕看見嫻妃的輦車,心裏卻沒有任何的想法。

無論她是來奚落的,還是來看慧貴妃的下場,又或者是抱著同情的眼光來可憐這快要香消玉殞的女子都無妨。蘭昕已經不覺得有什麽了不起的了。病倒之後,當她再醒來,看後宮裏的紛爭與心智角逐時,她頓時醒悟。

紫禁城裏,千百年來都是這個樣子的。曆代君王的後宮,也都是這個樣子的。所以皇上沒有錯,他真的沒有錯,顧全大局,為了大清的國泰民安,犧牲一個女子算不得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隻不過,從情感上來說,她的心終究是不好受。

那麽慧貴妃呢,當她知道一切都已經真相大白,而對她的處置卻一字不改時,她是會甘之如飴,還是恨不得一頭碰死?

“嫻妃怎麽這麽有空?”金沛姿的聲音充滿挑釁的意味兒,仿佛是帶著刺兒出來的大黃蜂,見了就想盯上去。“有空也不挑挑地方,誰不知道您最愛去拿些花團錦簇,彩蝶飛舞的吉祥地兒,怎麽有功夫來這樣的冷僻清淨處。別是來自討沒趣的吧?”

對上皇後娘娘的眸子,金沛姿會意:“皇後娘娘有話要與慧貴妃娘娘說,嫻妃就別在這兒礙眼了。”

碧瀾聞言心裏大為痛快,三步並作兩步:“嫻妃娘娘請吧。”她還是固執的不喜歡嫻妃,雖然從進來到此刻,嫻妃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但僅僅是看著她就已經讓碧瀾恨意翻滾了。她怎麽能容許仇人在眼前呢。

盼語依舊沒有說話,隻是朝皇後福了福,匆匆就退了出去。

金沛姿緊隨其後,依舊是不依不饒的樣子,眼裏隻有鄙夷之色。“嫻妃裝這楚楚可憐的樣子,是要給誰看呢?皇上可不在這兒。”

“碧瀾,你也出去。”蘭昕的聲音有些虛弱,透著病態。“錦瀾索瀾,你們都一並下去。本宮有些話,隻想單獨和慧貴妃說。”

聽到關門的聲音,高淩曦才努力的擠出微笑:“皇後娘娘不必介意,其實她們在不在,聽不聽到都無妨。死人的秘密,充其量也算不上什麽秘密了。無論是好的壞的,臣妾一死,就再也聽不見了。”

“哲妃殞於太後之手。”蘭昕言簡意賅,直直說出了堵在自己心裏的內些汙穢事兒。“經手之人乃是愉嬪。鬆油致使本宮跌落之事,也出於太後之手,經手之人乃是蕭風。”

高淩曦微微勾唇:“臣妾聽著皇後娘娘的聲音有些不穩,是否身子不適。您知道的,身子比什麽都要緊,越是心氣兒不順,越是要好好顧著自己。千萬別像臣妾這樣,要死不活的,拖著難受。”

“你就不想知道……”蘭昕有些氣鬱,才說了這半句,就被自己憋著的那股氣噎的難受。

“臣妾已經知道了。”高淩曦慢慢的伸出手,想要握住皇後。無奈她根本就看不見,隻好在空中試探性的摸索。

蘭昕很快將自己僵硬的手伸到慧貴妃手前,用力的包住她比竹枝還要細的手指。“你真的已經知道了麽?”那些傷心的話,或許她能想到,可皇上的決定和薄情,她又能體會多少?

“娘娘您都弄清楚了事情,不是方才已經告訴臣妾了麽。既然您知道了,皇上如何會不知道。臣妾在這裏,咳咳……”高淩曦許是被觸動了情腸,一句話還沒說完,便大聲的喘咳起來。

緊忙幫她順了順背,蘭昕低低的勸道:“活在當下,就是要懂得認命。慧貴妃你是聰慧的,也看得清。”

“看不清也要看清。”高淩曦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徐徐開口:“愉嬪受製於太後,即便她能站出來,也必然不會有什麽證據在手裏。太後的秘密,關係大大清的江山安穩,皇上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妃子冒這樣的風險。不過也好,臣妾能等到真相大白也好。

隻是……隻是臣妾永遠不會知道,皇上在明白了真相之後,會用怎麽樣一種心情來麵對臣妾。他不會後悔麽?他不會替臣妾感到委屈麽?他不會覺得這一世都難以還清對臣妾的虧欠麽?還是,他根本就不當做一回事兒……”

這些話說話,慧貴妃像是被剝掉了一成皮,倏地就軟了下來。即便是靠著團墊兒,也依舊支撐不住歪歪斜斜的身子了。“皇後娘娘……臣妾怕是……快要不行了。臣妾沒有什麽為未了的心願,臣妾隻是希望母家平安,不要被臣妾這個沒用的人拖垮才好。若是將來,爹爹有什麽缺失惹怒皇上,娘娘,臣妾求您想法子……保住爹爹的命。”

“你放心,本宮一定會盡力的。”蘭昕輕輕的捋順慧貴妃臉頰,濕漉漉的碎發。將那一縷青絲,小心翼翼的別在她的耳後:“紫禁城裏的女子,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活。你是,本宮也是,所以,本宮感同身受,答應你就一定會做到。”

高淩曦笑了,依舊是明豔動人,依舊是傾國傾城,可惜,任是誰看見這樣的笑容,都不會覺得美,隻會覺得撕心裂肺一樣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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