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怎麽不多睡一會兒?”風瀾見房間裏有亮光,便匆匆忙忙的推門進去。瞧見純妃倚著一盞還未擱上燈罩的宮燈發呆,心裏有些悵然。“桌上的茶都涼了,奴婢去給您端一盞蜜汁潤喉吧?”
蘇婉蓉的臉上映著火光,卻沒有紅潤之色,反而襯得她更加蒼白憔悴。“不必了,本宮是在想白日裏和皇後說的那番話。”
風瀾不解道:“娘娘不是把該說的都跟皇後娘娘說明白了麽?既然是說明白了,娘娘也不必在去想了。左右一切皇後娘娘心裏都有數。”
“是啊,皇後心裏看得明白。”蘇婉蓉正是因為這個才頭疼的不行呢。“正因為皇後心裏有數,本宮才心裏沒底,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讓皇後再相信我。”蘇婉蓉揉了揉腫脹的雙眼,心裏憋氣:“眼看著太後日趨寵信嫻妃了,本宮若是再靠不攏一頭,豈非要任人魚肉。
嫻妃何德何能啊,從前皇後寵著,給她撐腰,轉臉和皇後鬧翻了,就有太後寵著……難道旗人的身份真的就能左右她們的前程與恩寵麽?本宮再不濟,也為皇上誕下了兩個阿哥。”
風瀾將宮燈的燈罩蓋好,不住頷首:“娘娘說的極是,放眼後宮,再得寵的宮嬪甚至皇後都好,也沒有娘娘您的福氣。有誕育三阿哥與六阿哥的功勞,娘娘往後的日子會更好過些。正如娘娘您所言,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取得皇後的信任。”
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風瀾又覺得很不妥:“雖然話是這麽說,可娘娘,奴婢始終有些擔心,倘若讓太後知道您有心靠攏皇後娘娘,還將些許不當外傳的話透出去了,那……”
揉了揉腦仁,蘇婉蓉隻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坦的:“顧不了這許多了,真是顧不了這許多了。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後扶持嫻妃當上皇後吧?”
“隻是……”風瀾有點不敢說。
“你還有什麽顧慮,現在隻有本宮和你。”蘇婉蓉瞧出她話裏有話,少不得冷歎一聲:“你是本宮的心腹,本宮能指望的也就是你了。”
“娘娘。”風瀾蹙了蹙眉,神色坦然道:“眼見著後宮的勢力已經均分成兩派了。不是皇後就是太後,娘娘夾在這兩派的中縫之間,左右為難不說,倘若押錯了寶,後果必然不堪設想。奴婢以為,從前娘娘做的事兒太多也讓皇上太傷心了,眼下,以靜製動比什麽都要緊。
不怕無所作為,就怕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娘娘您越是沉得住氣,越是淡泊,越有好處。總不該一下子就讓人瞧出心思來才好。雖然皇後現在撫育六阿哥,但血濃於水,六阿哥始終是您親生的骨肉,往後六阿哥的恩寵也必將是娘娘您的前程。”
這些話蘇婉蓉不是沒有想過,隻是她真的靜不下心思來照著做。她何嚐不知道,不該及早向皇後表明自己的歸順之心臣服之意。可她真的害怕,再不表明心跡,皇後更加容不下她了。“風瀾,本宮真是騎虎難下啊。”
“騎虎難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隻要娘娘能挽回皇上的心,事情也許好辦得多了。”風瀾想了想又道:“即便不能挽回皇上的心,同嫻妃交好,不得罪太後也是必要的舉措。不管怎麽樣,娘娘都不可孤注一擲,哪怕是為了三阿哥與六阿哥都好。”
“多謝你。”蘇婉蓉緊緊的拉住了風瀾的手:“在我六神無主的時候,你這些話無疑清肅了我紛亂的心緒。事在人為,即便不能讓皇上對我重拾舊情,也必然不能再讓皇上對我心存厭惡。這段日子的冷落也已經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後宮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隻看誰有本事讓皇上更多用些心。”
風瀾默默點了點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時候也不早了,娘娘不如早些安睡。既不是一天能解決的事情,愁也是徒勞,身子更要緊啊。”
“也隻能如此了。”蘇婉蓉就著風瀾的手轉回床邊,慢慢的躺了下去,撫了撫自己光潔的臉頰。到底有什麽法子才能讓皇上回心轉意呢?
“那奴婢告退了。”風瀾靈動一笑,正要“呼”一聲吹熄宮燈,卻見純妃猛的坐起了身子。
“風瀾,明兒一早,你替我去向皇後娘娘求個恩典。本宮有孕之時,母家並沒有來人入宮照拂。你去求皇後娘娘,恩準本宮的母親和幼妹入宮探望。”蘇婉蓉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倘若皇上不在意她,若能有個自己人,取代她奪得皇上的恩寵,那麽多少也能有自己的好處不是麽。
這會兒風瀾也有些蒙,並沒有猜到純妃的心思。“若是老夫人能入宮陪伴娘娘些許時候也總是好的。奴婢想皇後娘娘會答應的。”
“但願吧。”蘇婉蓉算了算,姚姨娘的女兒也就是自己最小的幼妹今年正好二九年華。前些日子收到家書,母親還曾托付自己給這個幼妹找個好歸宿。“昔年飛燕合德把持著後宮的天下,倘若今朝重蹈覆轍,我又能否如同飛燕一般,榮登皇後鳳座?”
“今兒是什麽日子,這樣的熱鬧?”金沛姿與其其格並身走在平坦的宮道上,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讓了兩回車輦了。
其其格嗤嗤一笑,眼裏滿是羨慕:“前頭那一輛輦車裏,據說是坐著純妃的母親與幼妹。後一輛車輦裏的人,應當是富察傅恒的嫡福晉,葉赫那拉氏。姐姐是不知道哇,妹妹有多麽的羨慕。”
“哦?”金沛姿不解道:“妹妹羨慕什麽?”
“誰的母家都可以入宮請安,陪伴自己的親人。可臣妾的母家離紫禁城那麽遠,想入京一回不知要走上多少個月。何況……何況臣妾的身份也特殊,母家不是想入京就能入京的。自打入寶親王府到現在,臣妾已經十多年沒見過自己的親人了。”
這話惹得金沛姿也感傷不已:“妹妹啊,你好歹還有永琪呢。永琪轉眼也三歲了,等過些時候,皇上皇後給他擇一位好師傅,妹妹你便和我一樣,覺著這日子有了盼頭。”
提及永琪,其其格的心才溫熱起來。“是呀,咱們這一輩子,沒有恩寵的時候渴望有恩寵,有了恩寵又盼著能誕下皇嗣,如今阿哥也生了,位分也升了,能盼著的不過是年華不易老,膝下不寂寞。盼著這幾個阿哥都能成為有用之才麽!”
兩人說說笑笑的,似乎日子也是真的沒有那麽難過了。
高淩曦剛從養心殿出來,就瞧見一行人款款而來。打眼瞧了最前邊兒的女子,她真是有些驚訝:“碧瀾,你看那女子是否富察傅恒的嫡福晉?她入宮請安不是應該去皇後的長春宮麽?怎麽來了皇上的養心殿?”
碧瀾也是驚訝的不行,她陪著慧貴妃才從皇上的西暖閣出來,並沒有聽說皇上傳召福晉葉赫那拉氏覲見啊。“是了,按時辰算,這會兒福晉應該才入宮。才入宮還沒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倒是先來養心殿給皇上請安,這未免有些奇怪。”
妙芸也看清了慧貴妃,連忙快步上前,恭敬行了大禮:“妾身見過慧貴妃娘娘,願娘娘吉祥安康。”
忍住心底的好氣,高淩曦笑靨如花:“是福晉來了,快快請起。本宮一向不拘禮節,福晉如此,倒顯得見外了。”
“妾身鮮少入宮,不懂宮中禮數,隻是見了慧貴妃娘娘也覺得親切至極,少不得快步上前請安,心裏才稍微安寧些。”妙芸粉嫩的臉頰看上去很是柔和,一身寶藍色的旗裝也端莊得體,華貴卻不至奢靡。
“敢問福晉,入宮可是來給皇後請安的?”高淩曦盡量忍住心底的好奇,從容笑問。
“回貴妃娘娘的話,原是來給皇後娘娘請安的。隻是才如宮門的時候,聽侍衛說起……”臉頰生出一縷緋紅,妙芸略微有些羞赧:“夫君著人帶了書信給妾身,卻夾在給皇上的折子裏送進了養心殿。李公公說,若是妾身得空,就自行取回……”
高淩曦不覺鬆了一口氣,甜美笑道:“原是如此啊,那福晉快些去吧。”她很能體諒,作為妻子,期盼夫君音信的那種心情。就好比她成日裏守著儲秀宮,卻伸長了脖子看向窗外,巴巴的盼著皇上來一樣。
“妾身告退。”妙芸難掩臉頰的紅熱,嬌嗔嗔低頭讓慧貴妃先行,隨後才帶著無比歡喜的心情,快步走進養心殿。
碧瀾回首看了福晉一眼,幽幽歎道:“富察大人這一走,福晉可是要苦苦挨著了。也難怪她這樣急切。”
“本宮怎麽覺得,福晉這樣的日子比咱們的好過呢。”高淩曦輕輕呼了口氣,那種感覺真的說不出來是羨慕還是渴望。“雖然不見麵,但彼此心裏記掛著對方,遠比成日裏相見卻不以為意要好。俗話不是說小別勝新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