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皇後娘娘恩準了錦瀾姑姑陪著咱們逛一逛禦花園,奴婢可真是大開了眼界呢。禦花園果真風景如畫,比咱們府邸不知道好看多少倍。雖說是冬季,可這裏沒有半分的寂寥。奴婢隻覺得眼花繚亂,怎麽也看不過來似的。”木娥難得的碎嘴,顯然是有些失儀了。
妙芸微微蹙眉,瞥了麵如平湖的錦瀾一眼,輕咳了一聲:“瞧你,怎麽這樣多話,沒的讓人聽了去笑話。何況紫禁城是什麽地方,怎麽可以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規行矩步要緊,舉止得體更要緊。別失了分寸。”
錦瀾輕輕一笑,總覺得能從福晉的身上依稀瞧出幾分皇後娘娘的樣子。不知不覺間,仿佛回到了當年的寶親王府。“福晉過慮了,木娥姑娘純真可愛,很討人喜歡,哪裏就失了分寸了。”
“紫禁城裏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哪裏又能看得夠呢。”妙芸並沒有順著方才的話頭說下去,隻是讚道:“即便是多看上幾回,也必然是不夠的。”
“你說不說,你說不說,再不說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公公饒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不關奴婢的事。”
這極不和諧的對話,攪亂了眾人賞園子的好情致。錦瀾拉長了臉,很是不滿,隻是轉過頭麵對福晉的時候,她盡力斂去了不悅之色:“福晉恕罪,奴婢怕是要失陪一會兒了。您順著這條小徑走出去,不多遠就會看見一條平坦的甬路,甬路一直往前,出宮的車輦就等在那兒,會有奴才接應的。
奴婢處理完這些細碎功夫,也會追上福晉的步子,給福晉帶路。就請福晉邊看景,邊等慢行等等奴婢吧。”
妙芸知道錦瀾得順著那音兒去瞧瞧,便笑道:“姑姑放心,妾身能找到來時的路。姑姑自便就是。”
“福晉太客氣了,奴婢去去就來。”錦瀾轉過身,臉色已經泛青,腳步也比方才快了許多。“這裏是禦花園,誰敢這樣造次?驚了皇後娘娘的貴客,你們擔待的起麽?”
“奴才該死,求大姑姑恕罪。”二人異口同聲,跪地求饒。
“抬起頭來。”錦瀾冷喝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威嚴十足。“小圓子?你不是舒妃宮裏的掌事公公麽?”微微有些驚訝,錦瀾虎著臉道:“既然是舒妃宮裏的,就必然曉得規矩,何況你在宮裏伺候有些年頭了,這禦花園豈是你訓誡宮婢的地方?憑白給皇後娘娘添堵,我看你這差事是當膩歪了。還竟然敢給你家舒嬪娘娘潑髒水,是要皇後娘娘責罰舒嬪麽?”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大姑姑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小圓子雖然是掌事公公,可到底年輕,被錦瀾這麽一嚇,真就是沉不住氣了。“是這丫頭手腳不幹淨,偷了舒嬪娘娘的珠釵,奴才正問她珠釵的去處,不想起頭上,話重了也沒擇對地方。”
“不是的,大姑姑,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沒有拿過舒嬪娘娘的珠釵。”那小丫頭邊說邊掉淚:“捉賊見贓,公公搜過奴婢的房間和身上了,沒有就是沒有,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才入宮不到一年,哪裏有門路將主子的東西運出紫禁城去啊。當著大姑姑的麵,公公可不能血口噴人,冤枉了奴婢去!”
“福晉,您瞧,那淩風而開的白梅多好看,還沒走近呢,清香已撲鼻。”木娥不敢伸手去指那一樹的白梅,目光卻越發的癡戀,似乎怎麽也移不開似的。
妙芸順著她的目光瞧去,倒是也看見了不少迎風綻放的梅花。“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我瞧著,這白梅倒是連三分白也不遜色,且越發的沁香,實在是難得。”
“好一個‘雪卻輸梅一段香’。”
聲音從背後響起,驚得妙芸險些站不穩身子,忙亂的轉身過去,卻正對上深邃而內斂的目光。她瞪大了雙眼,久久不能動彈,還是身旁的木娥使勁兒的抵了抵她的手肘,先行福身道:“皇上吉祥。”
這才輪到驚惶未定的妙芸,恭恭敬敬的福身問安:“妾身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福。”
“平身吧。”弘曆輕緩一笑:“是葉赫那拉氏,傅恒的嫡福晉吧?”
“臣妾妙芸再向皇上請安。”妙芸局促道:“先前去圓明園給皇後娘娘請安,卻因皇上不得空而未曾打擾,請皇上恕妾身禮數不周之罪。”其實妙芸來宮裏的次數不多,每每都是遠遠瞧見皇上一眼。如今皇上長身玉立,就停在自己麵前,且一身如常的衣裳,雖然華貴,卻沒有高高在上的疏離之感,到底叫她有些心慌。
弘曆輕哂:“你既是皇後弟妹傅恒之妻,便不是外人,何須如此多禮。”
妙芸微微一笑,緩緩的站好:“妾身去長春宮探望六阿哥,皇後娘娘讚禦花園的梅花美不勝收,一時貪鮮,妾身就領著侍婢來瞧了,不想驚擾了皇上。”
“倒也……談不上驚擾。”弘曆看著那一簇簇淩枝盛開,不畏嚴寒的白梅,心裏也是喜歡的:“福晉既然有雅興,便與朕一並走走瞧瞧。朕也正巧想看看這梅花凜寒的孤傲高潔之姿,有時候越是耐得住寂寞,才越得長久。”
有心想要拒絕,可妙芸卻總覺得皇上很親切,便溫婉而笑,恭謹的跟在他身側。
“福晉不必這樣拘謹,實際上,早在宮外,福晉便與朕有幾麵之緣,隻怕年頭久了,福晉未必記得。”弘曆略微一笑,腦海裏不自覺浮現當年葉赫那拉妙芸的模樣。
這麽一說,妙芸倒是也覺得眼前的皇帝似曾相識。“妾身隻是覺得皇上有些親切,卻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那時候朕不過是個王爺,曾去你府上拜會你外祖父幾回。恰逢你在,看上去也不過十來歲的樣子”勾起薄唇,淡然一笑:“許多年過去了,許你不記得,朕倒是記得清楚,你總是喜歡穿些顏色瑰麗的衣裳。看來這一點倒是沒有變。”
妙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不禁淺笑:“妾身隱約記起些許……,敢問皇上是否送過一把匕首給妾身把玩?”
“不錯。”弘曆見她有些印象,笑容明朗幾分:“所幸是福晉想起來了,否則便是朕唐突了。”
“豈會,能與皇上是舊識,可真真兒是妾身的福分,若不記得這樣要緊的事兒,那也是太糊塗了。枉費了這樣好的福氣。”妙芸慢慢的想起了從前自己還年幼的模樣,心頭微微熱了些,便也沒有太過生分的與皇上說起了話。
兩人邊走邊說,一路上竟也十分融洽。
這意外的收獲,讓蕭風簡直興奮到了極點。原來老天都在幫他與芷瀾,皇上竟然和葉赫那拉妙芸是舊相識。這多好哇!蕭風幾乎是一陣小跑而去,他必須得把這麽要緊的消息轉達給芷瀾。
“皇後娘娘請過目。”索瀾有些不自在的將慧貴妃交托的錦盒呈上。心裏一直惴惴不安,生怕皇後瞧見了會不高興,或許當時自己就不該伸手去接碧瀾手裏的東西。
蘭昕兀自打開了錦盒,一串藍汪汪的珠串映入眼簾,那顏色似乎是海天的盡頭,盡管深邃,卻透明,仿佛淡淡的白雲連接著無垠的海天,叫人心胸開闊,越發覺得舒暢許多。
“娘娘,奴婢不敢打開錦盒,不知道貴妃交托之物為何,擅自做主收下也是無奈之舉,請娘娘責罰。”索瀾一看那珠子如此漂亮,不安之感油然更甚:“奴婢知道,娘娘一向不喜歡這些東西,不然……不然奴婢親自去還給貴妃?”
“也算不上是多麽名貴的東西。”蘭昕淺笑輒止:“不過是一串海藍寶而已。”
“海藍寶?”索瀾聽也沒有聽過,自然是覺得稀奇。
“海藍寶產自新疆阿爾泰或是雲南的哀牢山等地,以色深透明為好,慧貴妃這一串珠子,算是海藍寶裏麵的稀有品種了。雖然這種石頭算不得多名貴,但能得此一串也實屬不易。顆顆圓潤不說,都是那麽好的光澤,格外透明,總算她花了些心思。知道本宮不喜歡金銀珠玉,便尋了這一串好看的珠子敬奉。”
蘭昕取出了珠串,帶在手腕上,發覺長短正好合適。
“娘娘,慧貴妃這樣花費心思,又明說稍後會再來求見,必然是有事相求。娘娘何必要收她的東西,領她的情呢。”索瀾越發自責,知道自己接下了此物,是必然要給皇後徒添煩惱了。
“本若不收下,她怎好張嘴呢?”蘭昕看著那藍汪汪的顏色,喜歡的不行。“自然,即便她不張嘴,本宮也知道她想求什麽。但這一回,本宮想聽她親口說。”
“奴婢明白了。”索瀾看一眼那珠子:“貴妃必然是為了兄長求情,可富察大人先前……皇上似乎已經不滿了。若是娘娘再說同樣的話,怕不怕皇上會動怒反而適得其反?更何況,娘娘您沒有必要非幫貴妃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