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子秋和香草驚詫的目光中,高秀兒緩緩說道:“我娘秣陵謝家的人,後來選入陳宮被封為昭儀。陳亡之後,沒入高家。誰又曾想到,這才幾年,高家也沒了。”
高秀兒和劉子秋一起共過生死,她說這番話時,神色淡然,並不擔心劉子秋會因此瞧不起她。
嶽陽王妃和謝昭儀在高家,雖然各自生了一個女兒,謝昭儀還深得高熲寵愛,其實過得並不開心。她們苟且偷生,卻又為**於人而深感羞恥,竟致心情抑鬱,妙齡早逝。
劉子秋當然沒有瞧不起她們的想法,但對香草的話卻有幾分懷疑。那位嶽陽王妃思鄉心切或許是有的,卻絕不可能通過畫畫莊園圖樣來排遣。而且,嶽陽王妃去世時,香草最多七八歲年紀,就算看得多了,也不會記得這樣清楚。這分明是經過反複強記過的,香草心中一定還有秘密。
看到高秀兒和香草的情緒都有些低落,劉子秋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追問下去,忽聽蕭大鵬在院中喊道:“大哥,秣陵謝家有人來了!”
“秣陵謝家?這麽晚了,他們過來做什麽?”劉子秋眉頭一皺,說道,“先給他們安排個住處,明天我再見他們。”
……
洛陽皇宮,楊廣正在乾陽殿大發雷霆:“小小鐵勒,竟敢犯我大隋,朕要禦駕親征!”
許國公、左衛大將軍宇文述慌忙勸道:“皇上息怒,每年冬春之交,北方諸夷犯邊乃是常事,不久自退。如今道路艱塞難行,皇上不宜輕動。若是鐵勒依舊猖獗,可令馮孝慈出敦煌擊之。”
宇文述也是大隋名將,楊廣的長女南陽公主便嫁給了宇文述的第三子宇文士及,兩人實際上是兒女親家,因此宇文述甚得楊廣信任。
聽了宇文述的話,楊廣沉吟半晌,說道:“便依卿所奏,傳旨,命馮考慈為右侯衛將軍,即刻出兵鐵勒!”
今日正該李密當值。作為侍從官,他的任務是記錄君臣之間的對話,卻沒有發言的資格。此時又當夜晚,殿中隻有宇文述一位大臣,更沒有第二個人會勸楊廣禦駕親征。李密看在眼裏,急在心中,卻無能為力。不過李密知道,以楊廣的性格,總有一天可以勸動他禦駕親征,或許還不止一次。
宇文述躬身告退,傳旨調兵去了。
楊廣餘怒未消,忽聽內侍奏道:“皇上,馬忠求見!”
馬忠、王弘是楊廣的兩位貼身侍衛,一直對他忠心耿耿。劉子秋夜闖禁苑,擊斃王弘,重傷馬忠。馬忠經過兩個多月的救治,稍稍康複了些,便來求見楊廣。
楊廣正在氣頭上,本不欲見他,但想到他那日忠心護主,神色不由緩了下來,揮揮手道:“宣!”
馬忠那一次著實傷得不輕,又沒有孫思邈那樣的神醫救治,直到現在都沒有好利索。他幾乎是一步三晃挨進殿來的,就連向來冷漠的楊廣也看得揪心不已。
一進乾陽殿,馬忠便跪了下來,伏地叩首道:“奴婢未盡職守,令皇上受驚,請皇上治罪!”
從他受傷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到楊廣,一見麵便主動請罪,以表忠心。馬忠跟隨楊廣多年,最是了解楊廣。他知道,楊廣喜怒無常,別看自己是為了救他才傷得這麽重,說不定什麽時候他心情不好,就會治自己一個擒賊不力之罪。
楊廣看到馬忠羸弱不堪,心生惻隱,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你也算盡力了,朕不怪你。明日去內庫支二百兩銀子,安養天年去吧!”
馬忠前來求見,本意也確實是想等身體完全複原以後,再替楊廣效力。但他一抬頭,卻見楊廣身後站了兩名美貌女子,都是勁裝打扮,一人腰懸利劍,一人背插雙劍,都是英姿颯爽,不讓須眉。
這兩名女子,一個是樊玉兒,另一個卻是借劍給高秀兒的薛冶兒。馬忠受傷,王弘被殺,楊廣身邊沒了護衛之人。宮中武士雖多,卻都不是太監,自然不方便跟著他出入深宮。後來,楊廣便想起了那個仗劍追擊刺客的樊玉兒。樊玉兒傷得便不重,五六天以後便行動如常,還在楊廣麵前展露了一手劍術,令楊廣十分滿意,便讓她做了自己的貼身侍衛。
樊玉兒聽說了薛冶兒的事,主動替她求情。楊廣對臣子和百姓一向苛刻,對女人,尤其是美貌的女人一向寬容,竟赦免了薛冶兒,也讓她做了貼身侍衛。樊玉兒、薛冶兒這一對美人,等於補了馬忠和王弘的缺。
馬忠深知楊廣的稟性,看到那兩個美貌女子站在楊廣身後,便知道自己回頭無望。但他卻沒想到楊廣還能夠賞賜他那麽多銀兩,頓時感激涕零,再拜道:“奴婢拚卻這七尺身軀,也要擒住那賊人,以報皇上厚恩!”
雖然朝廷對外已經宣稱刺客墜崖而亡,楊秀也因此被處以極刑,但是經曆過那一晚生死之戰的馬忠,在沒有見到刺客屍體的情況下,總不相信事情就此了結。
“行了,行了。李密,扶他下去吧。”楊廣早不耐煩起來,心中暗道,你身體好好的時候也不是那刺客的對手,現在都這樣了,還捉個屁?
李密應諾一聲,扶起馬忠。馬忠又向楊廣拜了三拜,這才起身,不經意間瞥了李密一眼,忽然心頭一震。
那日在上林苑,馬忠雖然與劉子秋曾經近身一戰,但時間太短,情勢又十分緊急,他並沒有看清劉子秋的麵容。不過,劉子秋的身形,馬忠卻記得清清楚楚。
李密身材高大,體格勻稱,倒與劉子秋有幾分相仿,隻是比劉子秋略矮了幾公分。這點小小的差距,在馬忠眼裏自然可以忽略不計了。
一個是楊廣的貼身侍衛,一個是楊廣的侍從官,馬忠是見過李密的,也知道李密隻是個文官,而且從來沒見他展露過武功,但生性謹慎的馬忠還是就此注意上了李密,將他列為嫌疑人之一。
……
第二天一早,劉子秋、蕭大鵬先帶著謝家來人去村後拜祭了蕭昕。楊黑虎的首級早已被深埋在蕭昕墓旁,連個墳頭都沒有,看不出一絲痕跡。
來人是謝翁山的長子謝蘊,他朝蕭昕墓拜了三拜,歎息道:“謝某慕蕭老爺子的威名而來,不想卻已天人兩隔,惜哉,惜哉。”
謝蘊此來本是想請蕭昕出山,但他直到昨天晚上才知道蕭昕的死訊。當然了,因為劉子秋的授意,蕭大鵬並沒有告訴他實情,隻說蕭昕是得了急症。同時告訴他,長山村現在的主事人是劉子秋,而不自己鵬。這個消息令謝蘊大為失望,所以今天來拜祭蕭昕也隻是出於禮節,其間頗有敷衍之意。
劉子秋眼光毒辣,早看出謝蘊的心思,伸手做個“請”字,說道:“人固有一死,謝先生也不心過於哀傷。蕭老爺子臨去之前,已經向劉某說過謝家的提議,劉某亦是深為讚同。長山村雖窮,卻還是盡全力辦起了學堂,還請謝先生前往一觀,指點一二。”
謝家的本意當然不是真要蕭家子弟參加什麽科舉,謝蘊相信,以蕭老爺子的眼光,斷不會信以為真。聽了劉子秋的話,他不覺一愣。但已經來到這裏,卻不好回避,隻得拱手道:“劉族長請。”
劉子秋特意帶著謝蘊繞村一周,從村子的正門進去。
在魏征的指點下,長山村的防禦已經大為改進。原來那堵籬笆牆得到了加固,外麵又挖了一圈護莊河,村門處還設置了吊橋,簡直就是一座小小的城堡。村中壯丁十人一組,手持竹槍,不時從謝蘊麵前走過。學堂前麵的廣場上,四十八個少年正在栓子的帶領下練著擒敵拳。
整齊威武的動作,震耳欲聾的呐喊,令謝蘊眼睛為之一亮,不由拱手問道:“劉族長,村中的防衛是何人所布?這些少年的功夫又是何人所授?”
劉子秋打了哈哈,說道:“在下不敢辜負蕭老爺子的囑托,讓村民們練練武,防賊而已,防賊而已。”
學堂當然沒什麽好看的,雖然已是長山村最豪華的所在,但比起謝家來說,根本不值一提。那些孩子也才上了一個月的蒙學,更沒有什麽值得謝蘊動心的地方。最關鍵的是,謝蘊的心思不在這方麵。
蕭昕的死讓謝蘊原先的打算落了空,但長山村的布局以及少年們的訓練場麵,又讓謝蘊燃起了希望。隻是情況突變,許多事情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謝蘊滿懷著心思,勉強在村子裏轉了一圈,這才拱手說道:“蕭老爺子不幸故去,謝某也深為痛惜,這就回去稟報家父。秣陵離此也不甚遠,謝某鬥膽,代家父相約劉族長得暇之時,前往秣陵一遊,也便續謝蕭兩家舊好。”
劉子秋遲疑了一下,回禮道:“謝家乃是江南望族,在下敢不從命!旬日之內,劉某必當登門,拜望謝老太爺。”
謝蘊走後,魏征從後麵轉了出來,捋須笑道:“主公莫不是以為,謝家真想走科舉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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