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瀾挽著嫻妃的手去了嘉嬪景陽宮。不乘肩輿,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看初春料峭的迎春花,心情倒也頗為歡愉。雖說起初身上有些涼涼的,堅持走下來,額頭上倒也沁出薄薄一層汗水來,手腳也生了熱,很是舒服愜意。真算是不辜負這樣清涼的春日了。
“但願嘉嬪的永珹不要有什麽閃失才好。”盼語心裏還是隱隱有些擔憂:“這事情很是蹊蹺,怕不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朵瀾有些吃不準了:“刻意安排的?娘娘恕奴婢眼拙,誰會下這樣的功夫,這麽一來,得罪的可是三位有子嗣依傍的宮嬪娘娘啊。那人真就不怕斷送了自己的後路麽?”
盼語故意賣關子,沒有接茬往下說。
朵瀾雖然好奇,卻也沒有失了分寸:“娘娘,景陽宮到了。”
盼語含笑,隻一句:“一會兒你便知道了。”其實盼語是打心裏喜歡這個朵瀾的,她聰明乖巧,又知進退,雖說從前跟過皇後,可到底對自己是十分忠誠的。何況,盼語此時此刻與皇後的關係更“親密”了,表麵上的對立,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的把戲罷了。
禦醫來的很快,卻不是曹旭延,金沛姿知曉皇上的心思,便也沒有介懷。“就請禦醫仔細替永珹診脈,如若有不妥之處,必不可隱瞞,需如實稟明本宮。”
“臣,遵旨。”禦醫恭敬而謹慎,直直奔著四阿哥而去。
這時,盼語正好走進來:“姐姐,四阿哥沒有受驚吧?”
“嫻妃娘娘萬福。”金沛姿禮數周到,上前迎了她進來:“禦醫才來,正在給永珹診脈,倒是沒有驚著,那麽小的孩子,睡的也總算踏實。隻是那小林子是有肺病的……”
盼語的心一揪,心裏的疑影則是更加清晰了:“四阿哥生龍活虎,先天足養,必然不會有事的。姐姐盡可以安心。”
“但願吧。”金沛姿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連忙道:“薈瀾,快去奉茶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禦醫心中就有了計較,恭敬道:“啟稟嫻妃娘娘、嘉嬪娘娘,四阿哥一切都好,脈相安穩,並不曾有什麽不妥之處。這幾日,微臣會開一些溫和的平安藥,助四阿哥康泰平安,還望娘娘放心。”
“這就好了。”盼語呼了口氣,慢慢的笑出來,心裏的大石頭也擱下來。“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四阿哥是有福氣的,姐姐可以安心了。”
“承娘娘貴言。”金沛姿喜悅自然是不必說了。“勞煩禦醫去一趟永和宮,如實將永珹的情況稟明皇上皇後,使皇上皇後寬心。”
“臣遵命。”禦醫極為恭敬道:“那臣告退了,四阿哥的藥臣一會兒著人送過來。”
“有勞。”金沛姿讓薈瀾將禦醫好好送出去,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睡熟之中的永珹,這才稍微安心了些。“讓乳娘和侍婢看著就是了,娘娘難得過來了一趟,到臣妾房裏坐坐。”
盼語正有此意:“正巧我也有些話想對姐姐說。”
金沛姿的廂房臨近為四阿哥準備的睡房,幾步路的功夫也就到了。朵瀾乖巧,一直扶著嫻妃,便隨著二人一並走了進去。其餘伺候的人未得傳喚,隻遠遠停在了門外。
“這裏沒有外人了,我便也不和娘娘說些客套話了。今日之事,想必娘娘和我想到一處去了。”金沛姿沉痛的閉上雙眼,猛然睜開眼睛的時候,心中已經清晰有了答案。“想必是有人存心為之,隻看誰最能從此事上獲益,便是誰手底下的功夫了。”
“我心裏原本是個小小的疑影,但這會兒想想,倒是一個人極有可能。”東窗事發時,盼語並不在場,心裏卻也如明鏡一般:“方才朵瀾問我,是誰有這樣大的膽子,敢與三位膝下有所依傍的宮嬪為敵,放眼宮中,即便是再狂妄自大、恩寵優渥的宮嬪都好,自然是沒有這樣蠢頓的。除非這人也在其中。”
朵瀾眼睛一眨,瞬間就明白了什麽:“娘娘您是說,有人故意讓自己受害,再博取皇上的同情?”
“恐怕不僅僅是同情這麽簡單。”金沛姿冷哼一聲,真真兒的輕蔑:“還連帶著作踐了自己,讓皇上瞧著她有多麽善良有多麽的深明大義。什麽尊嚴,金貴之軀,甚至妃主的身份都可以擱下。偏偏要磕的頭破血流,讓人心疼。哭得那叫一個慘啊,真是連我看著也不禁動容。
可惜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是當局者迷。彼時我隻顧著憐惜幾位阿哥,根本沒有發覺她會有這樣的歪心思。否則當著皇上的麵兒,我必叫她露出狐狸尾巴來。古往今來,有多少女子為了恩寵借自己的骨肉博取聖恩,我當是說書人誇大其詞之言,不過是博人一笑罷了。
渾是想不到,眼前竟然就有現成的例子。她純妃蘇氏,八成是要學唐朝的女皇武則天吧,早晚捏死自己的骨肉,先當了皇後再巴巴的攀上皇位,那才叫一個惡名昭彰,千古留史呢。”
稍微一頓,金沛姿懸了一口無奈,幽然低歎:“許,是她沒想到自己的三阿哥竟然這麽不爭氣吧。”
盼語看她話裏有話,少不得問上一句:“三阿哥怎麽?”
金沛姿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著急:“人到是好好的,許是受了些驚嚇吧。可當著皇上與皇後的麵兒,就百般的耍橫撒蠻,一點也不如她額娘做的好。至少純妃在一般人眼中看來,嬌嬌滴滴的,楚楚可人,也總不是三阿哥那副刁蠻樣子。”
臉上浮現了一層冷若冰霜的笑意,盼語的話有些涼薄:“這麽說,反而是純妃讓永璋的缺點,在皇上皇後麵前暴露無疑了。她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麽?這額娘做的,讓皇上同情了自己,卻幾次三番連累了自己的骨肉。”
淡青色的旗裝上,繡著朵朵淺粉的櫻花,粉綠粉綠的煞是惹人喜歡。金沛姿伸手觸了觸嫻妃的衣裳,長籲一聲:“我倒是希望咱們小人之心了,若她蘇婉蓉真的利用自己的骨肉爭寵,那便不配為人了。總想著從前一起從府裏入宮的情分,到底也是這麽多年的姐妹,她不至於如此。
可理智卻又告訴臣妾,越是這樣溫溫吞吞,不聲不響的人。就越愛在旁人背後動刀子,叫人防不勝防呢。”唇瓣卷起了淡淡的笑意,金沛姿由衷道:“到底是嫻妃你年歲尚輕,穿這樣恬淡的顏色也好看。臣妾總覺得自從生了永珹,心便不如從前那樣懸飄了。
萬千的束縛,萬千的擔憂,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他的性命就……這宮裏的日子,到底是極為艱難的。”
盼語將自己的手搭在了嘉嬪手背上,沉吟道:“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總是看自己的心意了。嘉嬪你澹然安靜,從不去與旁人爭一時長短,這些年到底過的很安穩。老天待你也不薄,有四阿哥膝下承歡。不像我,是非之中的人,永遠也掙脫不開是非的桎梏。”
“娘娘放心,皇後娘娘那裏,臣妾會盡量說和的。”金沛姿並不知道,嫻妃與皇後之間的默契,隻是覺得這其中有一定的誤會。
盼語也不解釋,畢竟知道的人越少,看起來才越像真的。“姐姐不必為我費心,皇後娘娘仁慈寬惠,謠言難保沒有誇大其實之處。何況我的心思,你也知道。除了那個目空一切,跋扈陰狠的慧貴妃,旁人於我而言,到底沒有什麽可為難之處。
何況我與姐姐一樣,一直是敬重皇後娘娘的。到底不會生出什麽禍事。倒是我想勸姐姐一句,不要太疏離與皇上的情分了,皇上恩及六宮,難有專寵,這是事實。雖說不爭是上上之策,可有時候,屬於自己家的東西,也不能輕易給人拿去。即便不為你自己,也得為永珹不是麽。”
鄭重的點了點頭,金沛姿怎會不明白她的好意。“永珹能平安長大便是我最大的心願,為此我願意付出一切。”
兩雙手緊緊的握住,盼語是真的很羨慕嘉嬪能有這麽好的福氣。
“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妙了。”小陸子氣喘籲籲的走進來,忙不迭的跪了下來:“皇上身邊的李玉李公公來了,說是讓娘娘趕緊去一趟永和宮……”
“去永和宮做什麽?你何以慌成這個樣子?”金沛姿好奇的不行,即便是要去永和宮,也不至於急赤白臉的。
“方才那一位禦醫,稟明皇上,說四阿哥身上有用了安神藥的跡象,故而睡得特別酣香。”小陸子幾乎帶著哭腔:“於是愉嬪娘娘懷疑,那小林子是娘娘您安排進入阿哥所的,目的則是要對繈褓中的五阿哥下毒手。”
盼語腦子猛的一震,耳朵裏竟是嗡嗡之聲:“你說什麽?愉嬪懷疑嘉嬪對五阿哥不利,還安排小林子,難道嘉嬪會拿幼子的性命開玩笑麽?虧得她愉嬪說得出口。不!不光是愉嬪,亦不隻是純妃,這一定是慧貴妃三人精心設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