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怎麽樣都好,咱們隻管小心提防著就是。”盼語鎮定了自己的心道:“旁的興許也能唬弄過咱們的眼,可二阿哥的身子是好是壞,總不會看不出來。未免有人從中作梗,從明日起,我便天天去阿哥所親自照看著。”
這個提議倒是極好的。金沛姿很是讚同,方才還緊繃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也好,我也與娘娘同去。多一個人照應,多一雙眼睛,想來也多一份安穩。”
盼語搖了搖頭,卻不希望嘉嬪也犯險。“一則你有著身子,二阿哥的病雖說不要緊,但到底是抱恙在身,難免衝撞。二則,眼下頂頂要緊的則是勸說皇後娘娘能走出陰霾,哪怕是委屈自己都好,亦要同皇上重歸於好。
否則這接連的禍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休止呢。唯有皇後娘娘重新攥住後宮的權勢,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才能暫且安分幾日。嘉嬪,你一直陪伴在皇後身側,想來你的話娘娘還是能聽進去幾分的。可別再耽誤下去了。”
再三掂量了信妃的話,金沛姿果然也覺得有些道理,便一口答應下來。於是第二日,兩人就按事先說好的話,分別去了阿哥所與長春宮。照料抱恙的阿哥以及勸解皇後,似乎都是頂頂要緊的事兒,於是接連幾日,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吃力。
三五日過去了,二阿哥永璉的風寒症果然好了不少。盼語懸著的心既是定了,便改為同嘉嬪一並勸解皇後,開始往長春宮走動了。
可誰知道,嫻妃一不去阿哥所,二阿哥的寒症非但沒有痊愈,反而愈加嚴重起來。又不過三五日的功夫,二阿哥竟然病的下不了床了。
而這一回,皇上格外重視,親自前往阿哥所探望,又是喂藥又是安撫,也著了嫻妃繼續照顧永璉,直至完全康複為止。
皇上這樣的珍而重之,禦醫自然不敢怠慢。除了曹旭延之外,還有兩位禦醫也一並留在了阿哥所,終日不離的照顧著二阿哥的身子。
如此又過了一段日子,二阿哥的傷寒總算是痊愈了。眾人這也才算擱下了自己心頭的大石。
而慧貴妃與純妃似乎沒有什麽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過自己單調甚至有些落寞的日子。那陣後宮中才卷起的有妃嬪意欲“毒害皇嗣”的陰風便不知不覺的潰散了,像是從來就沒有什麽威力一般。
這一日,蘭昕才午睡起身,就薛貴寧稟告,說嫻妃與嘉嬪在偏殿恭候多時了。“請進來吧。”蘭昕知道她們的是好意,可即便皇上來了長春宮與她說話,也再不提及年氏之死。而她遲遲不願意走出長春宮,無非是自己心裏別扭罷了。
兩人走進來,蘭昕已經換上一身如常的衣裳,漸漸隱去了困擾在心的細碎事兒,緩慢道:“後宮諸事,今日本宮鮮少過問。而慧貴妃又自顧不暇,想必還得嫻妃你多多操勞。加之永璉一病就是數日,也勞你照顧了。若有功夫,不如好好歇歇,本宮真的已經無礙了。還有嘉嬪你也是,孕中起初的幾個月最是不安穩,何不好好將養著?左不過你們來也是這個樣子,不來也是這個樣子。”
盼語知道皇後的心已經涼透了,隻好換了個話頭:“這幾日,臣妾日日去阿哥照顧,二阿哥的身子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蘭昕不由綻開笑意,長舒了一口起,眉眼間添了幾許柔情:“那便最好不過了,有勞你了嫻妃。”
金沛姿原本就憋不住話,加之不願意看見皇後這軟糯無力的樣子,不免嘴快了些:“皇後娘娘您既然記掛著二阿哥,為何不親自去阿哥所探視他呢。您可知,二阿哥病中最想見到的人,並非是嫻妃娘娘啊。”
“皇上沒有恩旨吩咐本宮去阿哥所探望,本宮如何能去。”蘭昕像是說著一句漫不經心的話,根本與她自己的真心相悖的話。其實她何嚐不想去看永璉,且說她這些日子心神難安似的,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可這樣的話若是說出了口,豈非更讓嫻妃、嘉嬪堅定了心意,勢必要自己向皇上低頭。其實蘭昕不是不願意向皇上低頭,實際上,即便不要她為後的尊嚴又如何,到底是自己的夫君。她真正介意的是,皇上連一個分辯的機會都不給她,就將年氏之死強加在她身上。
還一心一意的以為,自己從來沒打算讓那個可憐的孩子出事,這樣莫須有的疑心與控訴,是一個夫君對妻子該有的情意麽?
其實這些天的沉靜,蘭昕已經覺得沒有什麽了。隻要不去想皇上的薄情,她還是能夠心平氣和的當好這個空有位分的皇後。支撐著她十幾年恩愛逾常的情分,竟然這麽快就煙消雲散了。
“皇後娘娘,難道說皇上不恩準您護著二阿哥,您便連二阿哥的安慰都不顧全了麽?”金沛姿心急如焚,愈加見不得皇後這個不溫不火的樣子。“您可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宮中流傳著各種陰森可怖的言辭。聲稱純妃要趁著您與皇上生分疏離之時,為自己的阿哥謀將來……”
蘭昕眼眸一緊,冷喝一聲:“住口。”
盼語對嘉嬪搖了搖頭,隨後卻是定定的看著皇後深邃的眼眸:“娘娘身處皇宮之中,最該明白一個道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不管是空穴無因也好,還是本宮力有不逮也罷,永璉是皇上嫡親的骨肉。再不濟,皇上也會保全這個孩子。”蘭昕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擔憂的不行。“本宮的茶涼了,索瀾,給本宮換一盞熱茶來。”
金沛姿像是被霜打了一般,方才還聚集在胸腔的一團烈火,一下子就滅了,竟然連濃煙子都沒有起。她緩慢的坐了下來,輕輕的撫摸著自己依舊平坦的腹部,柔柔低聲:“臣妾初為人母,一門心思的想要護住自己腹中的孩兒。想來皇後娘娘您也必然如此吧。
既然您覺著二阿哥安穩無虞,或許臣妾等不該相信後宮的謠言。但無論怎樣,二阿哥的心裏,始終最思念娘娘。哪怕是憐惜二阿哥的苦心都好,臣妾還是希望娘娘您,能親自去阿哥所瞧一瞧。”
這話也正是說中了盼語的心思,她輕輕一笑,將索瀾呈上的熱茶送到皇後手中:“可不是麽皇後娘娘,臣妾照料的這幾日,二阿哥總是追問娘娘的境況。小小的人兒,竟然說不出的絮叨,句句都是對娘娘您的思念。”
蘭昕有些失神,接過了茶盞,腦子裏浮現的唯有永璉可愛的模樣。心裏的硬冰,逐漸的被什麽溫暖著似乎在融化,那冰水緩緩的湮沒了自己,能感受到的唯有深深的思念。茶水送到了唇邊,蘭昕猛的喝了一口,卻是格外的滾燙,驚得她一下子甩開了手裏的茶盞。
嘭的一聲,景泰藍的瓷盞碎了一地,濃鬱茶水四濺連同瓷片飛的滿處皆是。
盼語與金沛姿均唬了一跳,連忙撲上來看皇後要不要緊。
索瀾也是驚恐萬狀的跪在了一邊,連連自責:“皇後娘娘恕罪,奴婢沒有妥善的試溫,燙著了娘娘,奴婢該死。”
蘭昕忽然很害怕,這是什麽預兆啊。為何好端端的心會這樣的慌張。她硬撐著自己,讓口吻聽起來平和:“嘉嬪,你別亂動,先做好,本宮無礙。索瀾,你也別跪著了,趕緊讓人來收拾幹淨。嫻妃,你去打點一下,本宮要即刻去阿哥所探望永璉。”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均露出期盼已久的笑意。
蘭昕歎了口氣,又接著道:“看過了永璉,本宮自會再去向皇上請罪。”
盼語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皇後娘娘能去看二阿哥,便是最好不過了。臣妾暗中問過禦醫,二阿哥並非是多病的身子,反複的受寒發熱,多半是因為心力所致。雖說二阿哥隻是個孩子,可皇家的阿哥與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又怎麽會相同呢。畢竟是看得太多了,心裏總會明白更深一些。”
說完了這番話,盼語動作輕盈的福了福身:“皇後娘娘稍後,臣妾這就去安排。”
金沛姿見皇後總算是願意振作了,不免高興:“娘娘放心便是,有嫻妃陪伴在二阿哥身側,到底是很穩妥的。”
“你別光為了這些事兒煩心,你自己的身子也很要緊。”蘭昕握著嘉嬪的手動容不已:“患難見真情,本宮身邊若不是還有你與嫻妃,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挨到什麽時候為止。”
“皇後娘娘安好,便是臣妾所願。”金沛姿並非是為了取悅皇後,事實上她從來都希望這樣,唯有皇後穩穩當當的坐在鳳椅上,後宮裏的爭鬥才不至於太盛,總得有人壓得住那些陰冷可怖的人心才好啊。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盼語去而複返,一臉的慌張,聲音急促的不行:“阿哥所才傳來消息,說二阿哥又發了高熱。咱們趕緊去瞧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