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十月。
先帝孝期已過,新帝臨朝,後宮易主,一qiē在有條不紊中新舊交替,仿佛這是世間最尋常自然的規律。
眼看眾人都已適應了宮中的生活,敬貴妃提yì,給兩妃宮裏添些宮人。皇後那裏不用她操心,雖才入宮一個多月,許錦荷早已培養了一批得力的奴才,不過這也合情合理,身為皇後,她每日料理的事情實在太多,雖然宋琛現在隻有一後兩妃,但先帝還留下幾位太妃太嬪,這些宮殿加起來,就已經夠她連軸轉了,不培養些得心的下屬怎麽料理的過來?
但容妃怡妃不同,她們進宮時,隻帶了幾個近身伺候的丫鬟,現在每人一個諾大的宮殿,寥寥幾個婢女自然不夠使喚了,理應要多添一些。敬貴妃深暗後宮之道,為最大程dù讓個人順心,便給內廷監留了話,讓內廷監先選撥一些機靈勤快的,由著兩位娘娘自己去挑。
褚雪讓綺靜如月去挑了幾個宮女,這兩個丫頭雖然文靜,但沉穩,也挺會看人,挑來的宮女們挺合褚雪的心意。但褚雪想了想,覺得自己宮裏還缺一個管事太監,能貼身伺候她的信得過的,都是王府裏帶進來的,並不熟悉後宮的規矩彎道,倘若多一個管事的太監,由他提點著些自己宮裏的人,必定是好事。
宋琛也深以為然,便也跟內廷監留了話,讓褚雪自己去挑。
現今宮中,誰不知道裕芙宮的怡妃娘娘最得聖心,內廷監總管周予領了旨,第一件事就是親自來問褚雪想要個什麽樣的人。
褚雪才進宮中,並無什麽脈絡,所以沒有現成的人選,但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宮裏的掌事,不能為別人出力。思來想去,她腦中出現一個人,那日由火中將她救出的人。
既然能來舍命救她,那必定不會是鳳儀宮的。
褚雪想了想,微笑道:“周公公這樣一問,本宮倒是想起一個人……那時聖安殿走水,救本宮出來的那位公公,不知現下在何處任職?”
周予立刻就懂了,怡妃娘娘這是早有打算了,他回想了一下,笑嗬嗬躬身回話,“那日在聖安殿,當值的應是司禮監的人,娘娘稍候,奴才這就去給您尋人。”
褚雪微微頜首,周予退出殿門,馬上去了司禮監。
周予趕到司禮監時,邱言正在給手下的小太監們訓話。
身為司禮監的副總管,他要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老總管身子骨不好,近幾年已經不再管事,因此司禮監內,事無巨細,大事小情都落在他的肩上。手下的小太監們隨便哪個出點差cuò,都夠他忙活半天,伺候人的活,伺候的還是整個天下最尊貴的一家子,實在不容易啊!
見周予親自來,邱言客氣的作了個揖。雖說宮裏有十二監,各司其職,但內廷監毫無疑問是職權最大的,內廷監的總管自然也是宮人裏頭職位最高的,好比一座府邸的管家。
周予來時的路上就已打聽好了,那夜去救怡妃的,正是司禮監副總管邱言。雖說怡妃想要人,但堂堂一監副總管,年紀也已有三十了,再去近身伺候主子,顯然已經不合適,不過既然怡妃娘娘已經發了話,具體如何處理,周予還得聽聽當事人邱言的意見。
邱言乍一聽周予的來意,顯得相當意外,他朝周予拱手笑道,“周總管明鑒,這如何使得,莫說司禮監這個破攤子小的走不開,小的都已這個年紀了,笨手笨腳,如何伺候得了主子?”
周予白了他一眼,“你以為咱家不知道?但人家怡主子點名要你,你就是要拒絕,也得找個合適的理由啊!總不能讓咱家去回主子,說你邱總管是大忙人,沒空去伺候主子吧?”
“是是是!”邱言陪著笑臉點頭,稍作思量後,斟酌道:“您看這樣成不成,小的這兒,有個徒弟叫富貴,小子挺機靈,待會兒小的親自去向怡主子賠罪,順便領富貴去給怡主子過過眼,要是娘娘能瞧得上,就讓這小子過去當差,若是瞧不上,卑職再想辦法。”
周予挪了挪眼珠子,瞟了瞟一旁靜立的富貴,瞧著確實一臉機靈樣,心道既然邱言救過怡妃,想必在怡妃心中能得幾分看重,這事十有**能成。
他便點了點頭,“就照你說的來吧,等會見了怡主子該怎麽回話,不用咱家教吧?”
“小的明白!”
邱言陪著笑臉把周大總管送出院子。轉身,卻收起笑吩咐富貴,“還不快去換身衣裳好好收拾收拾,等會精精神神的去給貴人請安!”
“是。”富貴趕忙回了自己的屋子。
邱言關上房門,也仔細收整了一番,雖已與褚雪見過兩次,但第一次隻說了兩句話,第二次是在混亂危急的大火中,算起來,等會兒的第三次見麵,才是兩人的正式重逢,他自然要認真對待。
更好筆挺的宮裝,朝銅鏡裏望了一眼,邱言,或者說嶽誠,歎了口氣,已經九年了,他銷骨磨腮,早已換了樣子,待會故人重逢,雯雯應該認不出他了吧!不過認不出來更好,眼下還不是相認的時機,況且雯雯還懷著身孕,情xù大起大伏,對她實在不好。
沒再多想,邱言打開門,同候在門外的富貴一道,去了裕芙宮。
周予才退下一個時辰,外麵就有司禮監的人求見,褚雪暗歎宮裏人做事的麻利,放下手中繡活,起身來了正殿。
眼見向她施禮的來人,褚雪覺得有些眼熟,尤其那雙眼睛,老讓她覺得親切。但她在宮中,尤其司禮監,並無熟人啊。
她正疑惑,身邊的雁翎一語道破,“咦?這位總管好像在去年先帝壽辰的宮宴上見過。”
邱言躬身笑道:“姑娘好記性,去年奴才確實有幸伺候過怡妃娘娘更衣。”
褚雪這才想起來,原來正是去年宮宴上領她更衣的那位總管。
她看了看麵前立著的兩個人,覺得邱言的身形聲音更像是那晚聖安殿救她的人,不禁驚問:“難道那晚救本宮的,也是邱總管?”
邱言嗬嗬一笑,“正是奴才,能護得怡主子周全,是奴才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宮裏但凡管事的一向嘴甜,褚雪微微一笑,吩咐雁翎賞了些金葉子。
邱言謝恩接過,跟褚雪講明實情,“聽聞娘娘這裏缺一位管事的,娘娘青眼,奴才本不該推辭,可司禮監那邊,一時還找不到個接手的,奴才又笨手笨腳,恐怕伺候的不好,惹您煩心……”
他朝富貴遞了個眼神,富貴趕忙兩步上前,邱言續道:“奴才手底下倒有這麽個人,這小子叫富貴,平日裏瞧著是個機靈的,是奴才手把手調.教出來的,娘娘若是看著順眼,可試著先用他些日子,倘若不合心意,等奴才把手底下的活交接一下,就立刻過來。”
褚雪自看出邱言的身份,就知道要他過來是不可能的了,再看看富貴,確實一副機靈樣子,況且邱言救過她,她覺得信得過,他舉薦的人也應是沒問題,她便笑道:“是本宮沒考慮周全,叫總管為難了,總管帶出來的人,自然是沒問題的,有勞總管費心了。”
邱言點頭,富貴一聽自己被看中,趕忙跪下磕頭,“奴才三生有幸才能伺候主子,謝娘娘收留!奴才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為主子當牛做馬!”
褚雪示意他平身,又讓雁翎賞了他一把金葉子。
見事情順lì,邱言也不準備多待,囑咐了富貴幾句,“能來怡妃娘娘身邊是你們祖宗積德!今後一定小心伺候著,倘若有疏忽怠慢,師傅我先扒了你的皮!”
“是,是。”富貴連連點頭。
怡妃娘娘可是最得聖心的人,現在還懷著龍裔,能調到裕芙宮來,著實是他富貴燒高香了,他自然會打起精神好好當差。
邱言樂嗬嗬的跟褚雪告了辭,退出了裕芙宮。
望著他的背影,褚雪忍不住疑惑,她老是覺得此人有些熟悉,但他的語氣舉止,全然一副老宮人的做派,可她從前的確不認識宮裏的人啊!
既然想不出,幹脆也不再想,褚雪交代了下綺靜,叫宮人們來見富貴。
邱言從裕芙宮出來,走在回司禮監的路上,心裏忍不住感慨。被褚霖夫婦嗬護養大的雯雯,性子較從前已經沉穩了很多,在恒王府待了一年,也確實成長了不少,能想到來找救過她的自己去伺候,必然是已經考慮的周全,如此,他也能稍稍放心了。
但那位出自許氏的皇後,也的確不好對付,他把心腹富貴安排在雯雯身邊,總算能防著些明槍暗箭,能護雯雯個周全。至於其他的,以後的路還長,他會慢慢幫著雯雯,讓她得到她該有的東西。
富貴不愧是司禮監總管親自調.教出來的徒弟,行事很有一套,才來了半月,裕芙宮上下已是一派井然,大小事務也被他安排的有條不紊,褚雪和宋琛都很滿意,賞了富貴不少好處。
富貴知恩圖報,等到賞賜到手,便拿出多一半,去司禮監孝敬師傅邱言,他從前剛進宮時無依無靠,常受欺負,師傅見了,就把他帶在身邊,手把手教他,替他省了不少彎路,對他的恩德猶如再生父母。
邱言見了他手上一堆的金葉子金瓜子,卻隻淡淡一笑,道:“罷了罷了,師傅不缺你這點金銀,自己收著吧!替我看好怡主子,若她有什麽為難的事,你辦不了的,就過來告sù我,這位娘娘前途無量,咱們好生伺候,以後有的是好處!”
富貴覺得師傅十分有遠見,點頭應是。
果然沒過多久,富貴就又來回話了。
關上房門,富貴小心翼翼道:“師傅,我瞧著,怡主子似乎想幫著容妃,把三皇子要回去。”
“哦?”忙了一天的邱言頓時來了精神,他想了想,點頭道:“知道了,這事我想想辦法,你先回去伺候。”
“是。”富貴知道師傅這是有把握了,放心回了裕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