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聖駕已經離開,晚宴也差不多接近了尾聲,接下來慶德殿內的氣氛頗為舒緩,賓客間也開始相互放鬆的敬酒了。這邊宋琛正打算稍等一會也帶褚雪離開時,就見申王端著酒杯的晃了過來。
“三哥,還未賀你新婚之喜呢,來,今日五弟敬你一杯。”
申王看著身形還穩當,但滿身酒氣,聽著話語的確是喝大了的。照往常宋琛一定懶得理他,但今日是父皇壽宴又有群臣在場,宋琛就順了申王的意,與他對飲了一杯。
哪知一杯飲過後,他竟又衝著褚雪端起了酒杯,一雙桃花眼貪婪又肆無忌憚的望著她,笑眯眯道:“來,三嫂也飲一杯吧。”
“王爺言重了,妾身怎擔得起您的尊稱。”褚雪滿臉驚愕,立即後退了一步,往宋琛身後躲了躲。
於申王而言,他的三嫂應是此時正在恒王府裏守護兒子的許錦荷,他這樣稱呼褚雪這位側妃,的確是大大的醉話。
“紀綸,你喝醉了。”宋琛皺眉,一臉的不悅,聲音也沉了下來。
“王爺,您喝多了,咱們回府吧。”申王妃連忙上來攙扶。
“本王哪有喝多,本王清醒得很!”他一把甩開申王妃,繼續看向褚雪,“敢問三嫂,您可還有姐,姐妹……”
都大舌頭了。
褚雪剛想搖頭,卻聽見不遠處的太子不知出於何意的揚聲製止,“老五,這什麽場合,注意分寸!”
歸功於太子高高揚起的聲音,殿內眾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們這一方。
“申王府人呢,還不快把主子扶下去。”宋琛沉聲喚向殿外,言語間盡顯親王的威儀。
幾位侍衛忙進殿內,將申王架了出去。
肇事者離開,殿內的一眾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恒王與微低著頭的褚雪身上。
褚雪能感覺到斜對麵她方才注視過的人有一道目光,在她的身上頓了一下。
她微微蹙了下眉,卻沒有抬頭。
她長得很像自己真正的娘親,現在名義上的姑母,褚家的另一位女兒,褚蓉。她很清楚。
而對麵那位,大約還記得那副容顏吧。
經過這個小插曲,也該回府了,宋琛朝殿內微微點了點頭,也攜著褚雪走出了慶德殿。
而在他們身後,平生出驚訝的絕不止一人。
秦穆將軍注意到褚雪的容貌後,陷入了沉思。
再懶理慶德殿內的閑事,宋琛與褚雪上了自家的馬車,悠悠出了宮門。
大約因為開懷,宋琛今夜也多飲了幾杯酒,坐在他身邊也能聞到淡淡的酒氣。車子前行了一陣,他仍沒有開口,褚雪沒有再想宴間的所見,微微側目望了他一眼,見他目視著前方不露喜怒,便輕咳了聲,“等回了府,妾身陪王爺去看看世子吧。”
“本沒什麽事,男孩子不用那麽嬌慣。”
語聲淡淡,他依然目不斜視。
他好像從未對自己如此冷淡過,難道因為剛才的事,他遷怒自己了?她心裏一頓,小心翼翼試探,“剛才的事,王爺生氣了嗎?”
等她問出這句,宋琛方慢慢轉過頭來,手輕抬起她的下巴,看了她片刻才道:“有些生氣,雪兒打算怎樣補償本王?”
臉上依然瞧不出什麽情xù,語聲卻並不冷。
褚雪彎了彎嘴角,卻又故意帶出些委屈,“又不是妾身的錯……”
冷不防的一下,他猛然將她帶進懷中,在她耳邊道:“怎麽不是你的錯,誰讓你這麽美?”
溫熱的氣息撫著耳垂,她一陣酥麻,忙扭頭躲避,他卻不容許,霸道的扳過她的臉,照著櫻唇就含了下去,不像從前那般溫柔,這個吻,有些凶猛。她的手抵在他胸前,像是在推,又軟綿綿的,他就吻得更凶,將自己口中的酒氣全都過給了她。
她被他緊緊箍在懷裏,幾乎要喘不過氣,好半天才結束一場深吻,原以為他已經過了癮,誰料他並不罷休,又將戰線轉移到了她身上,貪婪的唇舌韃伐過她的耳垂脖頸,竟還要往下,手也去扯她的衣襟,她被親走了多半的理智立刻回了來,忙去攔他,“王爺,馬上就到家了,別,別這樣。”
聲音有氣無力,軟綿綿的像她此時溫熱的身子。
他被勾的更甚,俯身將她壓在榻上,強硬的將幾層的衣襟全部扯開,低頭去疼惜。
胸前一陣涼意,緊跟著是他熟悉的溫熱,褚雪登時沒了一絲力氣,她今晚原本打算回府後先陪他去看看宋熾,也好緩一緩許錦荷的不滿,但眼下這樣……且不說衣服會被壓出褶子,發髻都已經亂了,可怎麽還去丹薇苑?
她強忍住就要從嗓子裏迸出的嬌聲,想抱起他的頭,“王爺,王爺真的快到家了,您再忍忍好嗎?”
可他身上已經燃起了烈火,不由分說的就將她的雙手束在頭頂,嘴還沒移開,另一隻手已經要去扯她的裙子了。她絕望了,想反抗卻沒有辦法,雖然伺候他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她實在不願意在這馬車上啊……
眼看裙子就要被扯開,馬車忽然停止了搖晃,車外高黎的聲音響起,“王爺,到王府了。”
他一下頓住。
褚雪鬆了口氣,緊跟著笑了一下,正等著他起身,卻聽見他啞著聲向車外吩咐,“去晚棠苑。”
馬車前行,隨即又晃了起來。
他硬硬的頂了頂她,在她耳邊沉聲道:“笑什麽,等會看你還怎麽笑。”
雖隔著秋夜裏厚厚的衣物,褚雪還是明顯感覺到了他的威力,再想到等會要到來的情景,立刻紅了臉。
恒王府雖大,馬車行起來還是很快的,不過片刻也就到了,她終於得以起身合上衣襟,還沒能再理理已經散開的長發,就被他徑直抱了下去。
晚棠苑的婢女們早已候在院裏,眼見儀容不整的主子直接被王爺抱進了屋,便都知趣的不再跟進,貼心的掩上了房門。
自己這個樣子,很明顯是剛被他……往後還怎麽麵對滿王府的下人們,褚雪惱羞至極。
通亮的燈火之下,被匆忙置在床上的美人如一朵嬌媚的花,厚重的花瓣含羞層層怒放,妖嬈盡現。
雨露甘霖,夜半方歇。
門外,雁翎與如月相視一眼,都默默歎了口氣。
小姐這樣得寵,雖然令人欣慰,但三天前才服過的避子藥,明天又要吃了。
丹薇苑。
恒王妃許錦荷聽完丁香的匯報,心像跌進了臘月裏的冰窟。
這個女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徹底的奪走了自己的丈夫。
她取代了自己的王妃之位陪他參加宮宴,等出盡風頭回了府後,宋琛竟然連車都沒下就去了晚棠苑,還當著下人的麵將她直接抱進屋,聽說還衣衫不整披頭散發……他根本絲毫不顧抱恙的長子,就更不用提自己這個正妻了。
從前王府裏的三個女人,都比不上如今的一個褚雪能讓宋琛如此失分寸,倘若繼續縱容下去,有朝一日她一旦生下子嗣,自己的正妻之位,熾兒的世子之位,都會倍受威脅,更何況宋琛將來很有可能的大業……
果然不能再寬容了。
許錦荷閉眼長出了口氣。丁香瞧見主子臉色難看的不一般,大氣都不敢出,但這位忠仆斟酌了一下,還是諫言道:“王妃,您前些日子是太過縱容她了。”
“五日後回燕州,一qiē從頭開始。”許錦荷一字一句,眼中現出許久未見的戾氣。
這是在京城,有敬貴妃有褚雪的娘家,等到了燕州,她才是真正的主母。對付褚雪,大概需要多費些力氣,但是沒關係,她有的是權力和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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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仍在休沐,趁著最後一天的假期,自來京城後就沒登過褚府大門的秦穆,罕見的邁進了褚霖的會客室。
其實褚霖與秦穆之間,曾經的關係並不像後來那般形同陌路,他們之間有個共同的好友或者說親人,嶽瀾。嶽瀾是褚霖的妹婿,是秦穆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過無數次的結拜大哥,管鮑之交的三人同朝為官,一人在文,兩人在武,同為朝廷效力,為國盡忠,嶽,秦兩人回京述職時,還經常會來褚霖府上拜會。
但,直到八年前,嶽家的映月血案發生後,秦穆與褚霖卻再沒了往來。
兩人都明白嶽家背負著莫大的冤屈,秦穆對於褚霖的無所作為卻非常介懷,他自己拚了命想為嶽家翻案,但無奈自己隻是一介武夫,朝廷一旦沒有仗打,他的將軍之職不過就是徒有虛名而已。但褚霖是是都察院的都禦史,他是文官,他有權利上書,他為何不去做?
很長的一段時間以來,秦穆將褚霖對於當年映月血案的無所作為歸咎於他文人的虛偽懦弱,歸咎於他想撇清與嶽瀾的姻親關係,想自保。
因此,自從被朝廷調回,舉家遷回京城後,秦穆再也沒有登過褚霖的門,連兩人每日必赴的朝會,也隻是視若無睹而已。
褚霖,嶽瀾與秦穆,曾經的鐵三角一死兩散,不知正合了誰的心意。
原本打算永遠不再登褚家大門的秦穆,自昨夜宮宴上見過褚雪的容貌後,卻改了主意,自昨夜開始,他心中就升起一個謎團,而這個疑問,隻有褚霖能解。
麵前茶霧渺渺,待門關好,會客室內獨留他們二人,秦穆開門見山,“今日前來打擾督禦史大人,實因秦某心中有一疑問待解。”他頓了頓,望向眼前人的眼睛,試探道:“請恕秦某失禮,敢問大人,嫁去恒王府的令千金,可真是您的親骨肉?”
褚霖的目光微微一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褚霖的反應出乎秦穆的預料,秦穆原以為褚霖會否定自己的猜測,如果那樣秦穆就打算再追問,為何褚雪與大嫂褚蓉會那麽像,可褚霖現下的反應卻讓秦穆省了這一句。秦穆心中已有了八分的把握,他遂壓低聲音,直接大膽猜測道:“難道……真的是雯雯?”
沉默半晌,褚霖方輕歎一聲,點了點頭,終於承認了除過自己一家四口並幾位貼身的下人才知的事實,“正是。”
聞此言,秦穆大驚複又大定,立刻由座上起身,屈膝,向麵前的褚霖行了一跪。
錚錚鐵骨的將軍,年近四旬的漢子,上跪過君主,下跪過爹娘,除此之外,再沒跪過別人。如今,他卻跪在昔日曾萬分瞧不上的人麵前,隻因為對方為自己袍澤的大哥留下了一脈骨血。
“大人如此大恩大德,秦某沒齒難忘!眼下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見秦穆行此大禮,褚霖急忙起身去扶,“將軍不必跪我,雯雯也是舍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褚某此舉不過人之常情罷了。實在擔不起你的大禮啊!”
話雖如此,但頂著欺君的罪名將一個謀逆罪犯的遺孤撫養成人,還是在人多眼雜的京城,那需要費盡多少心思,秦穆能想象得出。他長跪在褚霖麵前不肯起身,悔恨交加,“秦某實在是個粗人,從前,從前錯怪了大人,對您甚是無禮,還望大人見諒。”
錚錚鐵漢,語罷眼眶竟泛起了紅。
褚霖明白他所言何意。
因著那場血案,這麽多年來,他扛過了世間各種的目光,有來自於如秦穆一般對自己無所作為的鄙夷的,也有來自於當今聖上,對自己的保持沉默的滿意的,更有來自於許家,對自己的隱忍嗤笑的。
但他能怎麽樣?
為官不是一日,當他初聞映月血案時當然暴怒,心痛及不甘,那是他的親妹妹啊,外甥嶽摯才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妹妹褚蓉的腹中還有個未出生的孩兒,就算許冀林忌恨妹婿嶽瀾的軍功,卻狠絕到連嶽家的任何一個老弱婦孺都不肯放過,當時若不是雯雯僥幸逃出被送至京城他的府中,嶽家就要徹底的泯滅痕跡了。
而這一qiē,如果沒有皇上的有意袒護,僅憑許氏一門的侯爵之位,豈能輕鬆的置身事外?僅憑著許氏偽造的那些證據,兵部就能順lì的蓋棺定論?
最初的憤怒過去,褚霖很快就想明白了,嶽瀾功高震主手握重兵,才是他招來滅門之禍的主因。而隻要當今皇上在位,嶽家的冤屈就永沒有洗脫的可能。
因此,八年來,他隻能隱忍,將舊事置於腦後。
可如何能置於腦後?隨著雯雯一天天的長大,那越來越像她娘親的絕色麵容在不斷提醒著他,映月血案一日不真相大白,他就永遠沒有辦法去麵對九泉之下的妹妹與妹婿。
“既然雯雯頂了令千金的身份,那大人真正的女兒,現在到底在何處呢?”
秦穆的疑問令褚霖回神,褚霖歎了口氣,終於沉沉的將八年前的那件事情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