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皇上這會兒翻牌子了麽?”黃蕊娥急的來來回回踱了一圈又一圈,越是這樣心不寧的時候,鬢邊的銀流蘇越是晃動的厲害,耳邊碎音靡靡,直煩的她滿額薄汗。一顆心早已經不能自抑的飛撲去了皇上身邊兒,巴不得皇駕這會兒就向著景仁宮來。
待到小卓子打探消息回來,黃蕊娥忙不迭就道:“別行禮了,你快說,皇上是不是翻了本宮的牌子?輪也該輪到景仁宮不是麽?這些天,東西六宮皇上都去了個遍,唯獨就差咱們這裏了!這讓本宮如何能受得住啊。”
小卓子表情苦惱,蹙著眉頭,好不容易點了點頭:“主子,皇上的確是翻了牌子。但這會兒並不曾往咱們宮裏來。”
黃蕊娥以為小卓子的話意,是指皇上傳召侍寢,故而不用駕臨景仁宮,不免臉上一喜。“也好,本宮連皇上的南書房還未曾去過呢,這回正好瞧個新鮮。”
彩瀾看出小卓子的臉色有些不明朗,想緩和一下氣憤,遂伶俐笑道:“娘娘,奴婢才奉了一盞薄荷蜜,去火最好不過了,不若端給您嚐嚐?”
“皇上翻了牌子,本宮心情舒暢,還有什麽火氣消不盡的。你趕緊著去準備香湯,多撒些茉莉花瓣。本宮得好好收拾收拾,可不能讓皇上覺著不好。”黃蕊娥腰肢一扭,旋身往內寢去:“還得去挑件兒好看的衣裳不是,豔麗不得,總得雅致些。”
“主子。”小卓子心想若是吞吞吐吐的,不痛快說話,等儀嬪知了真相歡喜落空,保不齊會氣的七竅生煙。連著連著的向前走了兩步,跪地在儀嬪身前:“娘娘恕罪,奴才話沒說利落。皇上翻的,是……海貴人的牌子。”
黃蕊娥心一顫,連腳都跟著不聽使喚了,隻聽腳踝“哢嚓”一聲,身子一歪,整個人“啪”的跌倒在地。痛得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順著她還未能隱去笑意的臉頰,汨汨的往下墜。
“娘娘,您怎麽樣了,有沒有摔著啊?”彩瀾連忙過來服,又怕弄疼了儀嬪,動作十分的輕緩。
小卓子也趕忙撲上來,粗啞著嗓音道:“主子,奴才有罪,奴才未能說清楚,害主子空歡喜一場,還望主子責罰。”
“空歡喜?”黃蕊娥猶如驚雷在心,嘭的一巴掌蓋在了小卓子臉上。“連你也看準了本宮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歡喜是不是,你好大的膽子。”尾指尖細的護甲,稍微一用力即劃傷了小卓子的臉頰,一道血紅的印子才能看見,血水便順著傷口流淌下來。
“主子,您息怒啊。”小卓子不敢去擦,慌忙的跪在儀嬪身前連連叩首:“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求主子您息怒啊。奴才再也不敢糊塗辦差,不清不楚的回話了。”
黃蕊娥含著淚,卻藏不住心中的怨恨:“除了冷宮裏那個當死不死的賤婦,皇上最後一個想起的竟然是本宮。就連大病初愈的海常在都排在了本宮前頭,哼!本宮能治你什麽罪?本宮治了你的罪皇上就能來了麽?”
“娘娘,您別生氣了,身子要緊。”彩瀾吃力的扶起儀嬪,哭喪著臉關切道:“還是讓奴婢先去請禦醫來瞧瞧吧。”
黃蕊娥咬著牙站起來,恨惱的搖一搖頭:“不必。這麽點小小的痛楚,本宮都挨不過去。往後還怎麽跟後宮裏的這幫子賤人鬥。”
彩瀾本不想再勸,可她也怕自己不盡心勸解,日後儀嬪責難,遂硬著頭皮道:“娘娘,傷筋動骨,可不是小事情,萬一要是落下病根兒了,豈非不好。這樣吧,娘娘,讓奴婢偷偷去請甄洛山來?”
“不可。”黃蕊娥厲聲道:“甄洛山可是本宮用以鉗製陳氏的法寶,倘若讓人知曉本宮與他有來往,順藤摸瓜,查出他與陳氏的關聯,豈非是要斷送了本宮的前程。”
“奴婢糊塗。”彩瀾連忙垂下頭去,再不敢多話了。
朵瀾捧著瓜品,在門外侯了許久,總算是聽見了該聽的話。心裏有了主意,她緊忙進來,邊走邊道:“娘娘,奴婢親手削了些果品,又配上了點心,您嚐嚐可好麽?”
“你怎麽才來,還不快幫手扶娘娘回房歇著。”彩瀾見朵瀾一臉喜色的走進來,心裏已是不悅。加之儀嬪才發了一通脾氣,這朵瀾可好,竟然滿會躲懶的逃過一劫,這時候才慢悠悠的晃進來,更是怨懟不已。“讓你去準備些瓜果,你可倒好,這一去竟然大半天功夫。”
“娘娘這是怎麽了?”朵瀾不理會彩瀾的責備,連忙將東西擱在桌幾上。“小心點娘娘,要不要請禦醫來瞧瞧?”
彩瀾悶不吭氣,擎等著聽儀嬪斥責朵瀾。誰料儀嬪隻是搖了搖頭,輕道一聲不必。隨即看了一眼擱在幾上的果品,反而臉色和緩了不少。
“朵瀾你手巧,點心做的好看,水果切的也不錯。”黃蕊娥強忍著疼,盡量讓聲調聽起來平和:“你去精心準備幾樣各色的果品,親自送去皇上的南書房,說是本宮的一點心意,請皇上與海貴人慢用。”
彩瀾恨的眼珠子都快要飛出來,不偏不倚的打在朵瀾臉上。方才還是滿麵怒火的儀嬪娘娘,這會兒竟然讚譽朵瀾巧手。切幾個水果,捏幾塊兒糕點誰又不會了。憑什麽就朵瀾手巧啊,自己就得看盡了臉色?
原本自己才是娘娘身邊得臉的侍婢,可自打朵瀾來近前伺候了,彩瀾隻覺得自己是一天不如一天。滿心的妒忌難以宣泄,隻能生生的憋回去。可她畢竟是不服氣的,腦子裏不停的盤算著該怎麽收拾這個膽大包天的小蹄子。
“是,娘娘放心,奴婢先扶您回房歇著,隨即就去。”朵瀾喜聲應下,天真無邪的樣子十分討人喜歡。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著聰慧勁兒,伶俐卻又不過分。
“不必了,你這就去吧。趁著這會兒海貴人還未曾前往南書房。再晚了,怕是要壞皇上的興致了。”黃蕊娥怎麽也想不通,到底自己哪裏掩飾的不好了,讓皇上這麽不待見。這樣一想,她隨即又明白了什麽,許是這些日子太過輕狂了吧。
可若不是這樣,她又怎麽能引開旁人的猜忌。畢竟誰也不會懷疑一個輕狂跋扈的妃子,城府如此之深,能編織出這樣一張無形的網。順順當當就捆住了陳常在,有驚無險的打掉了秀貴人的錦繡前程。
“患得患失。”黃蕊娥苦苦一歎:“彩瀾,你去禦藥房取些藥粉來替我塗抹消腫吧。”
“知道了,娘娘。”彩瀾的心情還未平複,除了謹慎的應下,半點臉色都不敢顯露。看著朵瀾得意洋洋退下的身影,她恨不得雙眼噴火,活活將她燒死才痛快。
按照儀嬪的吩咐,朵瀾將果品、糕點一樣不少的送到了南書房。彼時,天色已晚,她順著來時的路往景仁宮走。寬闊平坦的甬道上,時不時又內侍監與侍衛經過,朵瀾無暇理會,一門心思隻計算著自己的前程。
自從內務府將她調派於景仁宮伺候,朵瀾便處處留心著儀嬪的一舉一動。不光是察言觀色,討主子的喜歡,更多時候,她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計。雖然明白但凡有事兒,儀嬪自然隻信任伺候了許久的彩瀾,根本不讓她知道,可她也不能真就稀裏糊塗的,總得防著些。
甄洛山到底是什麽人?為何能鉗製冷宮裏的陳常在?今日偷聽回來的話,在腦海中盤旋不絕,朵瀾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儀嬪已經親口承認斷送了秀貴人的錦繡前程,是不是等同於說,她承認了謀害皇嗣……
該怎麽辦才好呢?朵瀾不想無辜遭牽累。毒害皇嗣這樣的大罪,倘若真是紙裏包不住火的話,如今在景仁宮伺候宮人,近者無一能幸免,就算是遠著,也必將難逃刑責。
一隻手猛然搭在了朵瀾肩上,驚得她魂魄出竅,驚呼著轉過身來:“誰?”
雅福捂了捂胸口,被她這冷不防的驚叫也唬得險些跳起來。“幹什麽這樣慌慌張張的?”
朵瀾這才回過神來:“姑姑恕罪,奴婢一時走神,唐突了姑姑,朵瀾該死。”她斂去了心神,恭敬的朝雅福一拜:“奴婢不是存心的。”
“罷了,幸虧我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不然非給你嚇死不可。”雅福頓了頓,臉上的笑意逐漸暖了起來:“不在景仁宮當差,這會兒怎麽在外頭晃蕩?”
“姑姑。”朵瀾與雅福是同鄉,入宮以來也頗得她的照顧。腦子裏翻飛的話,恨不能一時掏出來,可……雅福姑姑知道了,沒準兒太後就知道了。太後雖然尊崇無比,但六宮之主始終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奴婢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姑姑能答應。”
“哦?”雅福有些疑惑,平日裏見朵瀾,倒也不是吞吞吐吐的性子。“你且說吧。”
朵瀾深吸了一口氣,壯膽般道:“奴婢有一好姊妹,一直在浣衣局伺候,近來說她身子不適,又遭了主事嬤嬤的刁難,實在苦不堪言。奴婢想求姑姑,將奴婢調往慎刑司伺候,也好有個照應。姑姑,您能成全了奴婢麽?朵瀾求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