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別過臉去,顫聲說道:“從此以後,人海茫茫,各自....天涯.....”
烏蘇微慍的麵色在聽到這番話之後微微地舒展開來,卻又似是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瑤姬麽?當日那個愛得瘋狂愛得不顧一切的小師妹?烏蘇慢慢地眯縫起眼來。
而莫奕,那原本冷峻的眸中此時似有無數雲氣湧動,最終卻隻是黯然閉目,將那一種難言的悲戚之色緊鎖在眉間。
“對不起,瑤姬,看來此生,我注定要負你....”就在瑤姬以為莫奕會知難而退的時候,忽然卻聽見莫奕的聲音倏然間冷驟下來,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的時候,卻已然感覺自己的身體驟然一輕,再一抬眼時,整個人已經落入莫奕懷中,他想做什麽?!
因為莫奕方才的動作實在太突然,出手也是迅捷無比,不光是瑤姬,連烏蘇也未曾反應過來,不,按照方才莫奕出手的速度,就算反應過來,也未必能夠阻攔。
瑤姬心中一驚,聰明如她,立刻就反應過來他想要做什麽,他是打算搶人!
可是他說注定要負瑤姬又是何意?難道他認為自己有辦法喚回罌漓漓?
這倒果然像是莫奕的作風,雷厲風行,可是這樣一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會功虧於潰....
要對他說出真相麽?不,她飛快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念頭,烏蘇還在旁邊冷眼看著呢,這出戲,她必須硬著頭皮演下去!
她緊咬著下唇,心下已經做出了決斷,看來,如今之計也隻能把這出戲演的更徹底一些了。
就在此時,烏蘇也已反應過來,他又是袍袖一展,竟是將這登雲台之上整個豎起了一道紫色的結界屏障,仿若一個倒扣的鍾罩一般,將三人悉數扣在那結界之內,可是瑤姬知道,這樣的結界,是擋不住莫奕的,因為莫奕的‘鏡花水月’,是可以自由扭轉時間空間的。
隻不過烏蘇此時不斷彈出的靈力光束,倒是也對莫奕造成了一點麻煩,因為那‘鏡花水月’對他來說是來去自如,可是若是要將懷中的瑤姬一塊兒帶走,便不是那麽容易。
可是他卻依然固執地抱緊了她,並不願意放手,似是在尋找著什麽更為穩妥的辦法。
而被莫奕緊緊摟在懷中的瑤姬忽然想起,此時的莫奕,並不是他的真身,而是他用‘鏡花水月’幻化出的靈體,雖然此時看起來與真人無異,卻並不是莫奕真正的肉身,所以,任何的物理傷害對他都是無用的。
要阻止他,或者說破壞他的‘鏡花水月’之術,隻能先切斷他和自己的聯係,而她知道,莫奕之所以能尋到自己,除了那枚朱砂痣,便是因為他們之間還有一件重要的聯係之物。
趁著莫奕揮刀對付烏蘇師兄的當兒,她悄悄地從百寶囊中掏出了那把玄鐵短刃,雖然心中百般地不舍,可是,她知道自己沒有更多的選擇。
重重地闔了雙眼,然後虛空一指,之前烏蘇所布下的紫色結界屏障驟然間消隱,緊接著,一道白色的弧線倏然間飛了出去,落入了登雲台之下的萬丈懸崖!
而隨著那玄鐵短刃地消失,莫奕的身形果然在一瞬間變得模糊起來,瑤姬右手虛握,拇指指天成訣,其餘四指依次流出冰藍、素白、淡紫、碧綠四色奇光,在掌心裏盤旋不散,眨眼聚成一個彩色光球,內裏雲霧繚繞,迷蒙不定,好像包羅了傳說中太古混沌之初的萬千奧妙。
緊接著,隻聽她輕叱一聲:“去!”
那光球從她的掌心驟然飛出,灼射出萬道霞光,驟然間,莫奕的身形在霞光中漸漸消隱....
在整個消失的那一瞬間,他忽然瞪大了眼,似是明白了什麽,薄唇微微地吐出了一句話,轉瞬之後便已如煙一般消失在眼前,而她的身體倏然間重重地落了地....
她傻傻地癱坐在地,望著那白色弧線消失地方向,心中猶如刀割,破成千片,每一個碎片中,都是點點滴滴的過往....
那柄玄鐵短刃,承載著太多莫奕的回憶,可以說,從她回到虛冥界開始,就一直是這玄鐵短刃陪伴著她,隻要握著那短刃,就如同感覺到莫奕在她身邊一般,可是,如今卻不得不....
莫奕最後說的那句話,雖然悄無聲息,但是她卻是知道,他說的是:“我愛的人,是罌漓漓。”
這句話,她等了那麽那麽久,他從未親口對她說過,她曾經問過他兩次,可是他從未親口告訴過她答案,第一次沉默以對,第二次,模糊地說了一個“是你”,可是,如今,他為何要這般突兀地說出這話?
他是在暗示她,其實他看穿了她真正的身份麽?還是在暗示,自己應該相信他?
他果然還是認出了她...該哭還是該笑?
是的,她其實是罌漓漓。
從醒來開始,就一直是罌漓漓,隻不過,她卻強迫自己在扮演複仇版的瑤姬,因為此時,她必須要讓所有的人相信,她是瑤姬,包括讓她自己相信,否則一切都會功虧於潰。
可是,莫奕還是看穿了她的偽裝,並且在這個時候對她表明了心跡,這是幸還是不幸?她不知道,她隻知道,她已經此生無悔,從她在他的眸中看出他在瑤姬和自己之間其實是選擇了自己開始,便已經下定了決心。
不能猶豫,不能心軟,不能彷徨,不能後退!為了替他解開那個‘朱雀之殤’,她願意不惜一切代價!
假扮瑤姬取得烏蘇的信任,分裂四位長老師叔,入主刹墨....這一步一步都是她之前和瑤姬所定的計劃的環節,目的,其實隻是為了要解除那個‘朱雀之殤’的詛咒,瑤姬的辦法很冒險,但是罌漓漓同樣是個賭徒,所以她同意了。
可是,莫奕的那句話,卻讓她的心頭忽然又閃過了一絲更為大膽的念頭.....
“師妹,你怎麽樣?”烏蘇已經疾步走了過來,以為她傷得不輕,他伸手想要去扶她,卻被她揮開了,她掙紮著自己爬了起來,將那眼底的不舍和眷戀悉數收拾起來,對烏蘇擠出一絲笑容來:“沒事了。隻是和五百年前的往事做了一個了斷而已。”
“師妹,其實你不必....”不待烏蘇將那話說完,她衝他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說下去。烏蘇定定地瞧著她,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我和他之間的恩恩怨怨已經過去了,如今好不容易重生,我想徹底地為自己活一次,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這樣斷了,也挺好。”她緩緩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師兄,你放心,我沒事的。”
“你還是打算替納禹人解咒?”烏蘇說這話的時候,麵上卻是風輕雲淡,讓人看不出半分他的情緒。
“師兄,換你來做這個刹墨首席大巫師的話,你是願意麵對當年普通的納禹一族,還是願意麵對成千上百個像他這般擁有不死之身的永生複仇者?”她挑眉,以一種極為坦蕩地目光回望著他,直至她瞧見他的眸中漸漸又溫潤開來:“納禹人如今已經剩得極少,此時解咒,是我們刹墨人最好的選擇。”
烏蘇沉默了半晌,點點頭:“師妹說得沒錯,這樣的確對我刹墨是上上策,可是,那解咒之法?”
“當年師叔們不肯告訴我解咒之法,是因為時候未到,如今,我想他們會認可我的判斷。”
她起身,微微斂了斂自己的思緒,肅然道:“明日之事,師兄可有萬全的把握?”
“刹墨神殿那邊,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你放心。”烏蘇微微一怔,旋即應道,隨後他的目光又淡淡地掃過她的眉眼,忽而眉頭一皺:“師妹,你變了..”
“那師兄你認為這個變化是好還是壞?”她微微地偏了頭,並未否認,也並不承認。
“嗯,說不上來,不過,如今的你,才像個真正的刹墨族首席大巫師。”烏蘇這話倒是坦誠,若是站在刹墨一族大長老的身份來看的話,如今這般的瑤姬,的確更適合做那刹墨一族的首席大巫師,之前的瑤姬太過純良,太過猶豫,那樣的性子,其實是不適合做那刹墨的當家人的。
當然,雖然話是這般說著,烏蘇卻又微微地歎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那略顯蓬亂的發,其實他自己也很糾結,若說個人喜好,作為一個普通的男人的角度,他肯定是更喜歡從前那個純良單純的小師妹,但是,心中的理智又告訴他,如今的她,才是最適合刹墨的。
“五百年,誰都會變的,我隻是花了五百年,才認清自己的身份,我,終究是個刹墨人,不管他們曾經對我做過什麽,這裏終究是我的故鄉,我有責任有義務為刹墨一族而盤算。”她澀澀地扯出一抹笑容,旋身而去,一身淡綠色的衣裙迎風輕舞,仿若墜入凡間的精靈。可是,烏蘇卻感覺得到,此時她的身上,卻有淩厲殺氣透出....
這樣的變化究竟是好,還是壞?
他不知道,他微微地闔了眼,罷了罷了,管他怎樣都好,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還在自己身邊,怎樣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