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語心裏很不得勁兒似的,她不願與高氏這樣親近,幾乎是手挽著手的走到了房門外。高氏上妝的金花燕支散發著一股美妙的香甜,卻不是尋常的花香,很像是熟透了的果香味兒,清新誘人。
若非挨得這樣近,或許也不易聞到。這麽想著,盼語不免甩開了高氏的手,刻意的生分了些:“側福晉有什麽話,簡短來說就是。什麽茶不茶的,品不品無妨。”
“倒是。”高淩曦朝寶瀾飛快的對了一眼,看著寶瀾將廊子上的下人都摒退,才幽幽呼了口氣:“品不品茶自然無妨,妹妹房裏什麽不比我這裏好。不過,若然是關乎四爺之事,妹妹聽聽又有何妨呢!”
這麽說著,高淩曦旋身推開了房門,也不看身後的可人兒是否跟著進來,兀自尋了一處隨意的坐了下來。“我倒是有些口渴了,寶瀾你去奉茶吧。”
方才還是神秘兮兮的樣子,這會兒卻又不在意了。盼語瞧著高淩曦一會兒一變,愈加捉摸不透她的心思,隻好跟著走了進去。“有話就痛痛快快的說吧。”
高淩曦見她終於還是跟來,臉上才恢複了些笑意:“原是以為妹妹你不願意與我坐下說說話呢。這才對麽,四爺是咱們的夫君,更是咱們的指望。府裏麵和心不合的不過是自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性命尚且不保了,還顧得上這些麽!”
盼語不禁一個哆嗦,輕斥道:“你胡嚼什麽,什麽性命不保。四爺好端端的你……”
將食指輕輕靠在唇邊,高淩曦示意盼語不要隨口亂說,自己卻開門見山道:“你可知皇上的龍體越發不好了。才入夏,就消瘦的不成樣子。硬是連膳食都進不了,日日靠參湯續壽保命,長此以往會如何,妹妹你必然明白。”
盼語這會兒已經聽懂高氏欲說之辭,旋身便要離去。
“怎麽?是你不敢麵對,還是我這個當姐姐的說的不清不楚呢!”高淩曦這一句話,充滿了挑釁的意味兒。
“宮裏的事兒與府裏何幹?皇上龍體康健,豈是你我茶餘飯後能拿來閑聊非議的。倘若這大逆之言,傳進了福晉耳中,是你來承擔麽?”盼語決絕,並未回頭。
“福晉是四爺結發之妻,可你我是什麽?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皇上雖未天子也不例外。”高淩曦緩緩的站起身子,卻並沒有打算往前走上半步:“中宮娘娘風華絕代要緊,還是世代簪纓要緊?你以為空有美貌,就能俘虜四爺的心麽?或許可以,或許你真的做到了盼語妹妹。
四爺也是真的待你好。可你別忘了,四爺如今是寶親王,往後卻是……天下間最為尊貴的男子。這樣的男子,豈是妹妹你傾國傾城的容顏,楚腰纖細的身姿就能籠絡住的。更何況,大清的江山從來不缺你我這樣的女子,不是麽?到那個時候,性命攸關的可就是你我了。”
盼語輕輕闔上眼,直想說其實她現在都做不到。否則哪裏會有她高氏,哪裏會有蘇氏。王府裏的女子已經很多了,她無法想向入宮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委屈與畏懼瞬間填滿了她的心,百般的難耐。
“我所要麵對的,亦是你所要麵對的。”盼語輕輕一笑,看向高氏的時候,眼裏唯有柔柔的空洞的光。
高淩曦不否認:“自然。四爺是咱們的四爺,所有人都要麵對這樣的殘酷。可並非所有人的結局都是一樣的,否則還爭來做什麽。”
“你到底想說什麽?”盼語壓製住心中的不滿,口吻卻難以掩飾焦心的急躁。“我還要回房去為四爺準備晚膳呢。”
點了頭,高淩曦讚道:“妹妹果然深謀遠慮,午膳還沒用就想著為四爺準備晚膳了。當真是極好的。懂得未雨綢繆的人,必然心思縝密,我果然沒有選錯人。”
盼語不吱聲,濕漉漉的眸子緩緩的轉動著,她猛然覺得自己從來就未真真切切的看清楚過眼前的女子。時而刁蠻,時而謙卑,時而精明,時而卻隻有小聰明。這一回來的更絕,她竟然敢對著自己的宿敵敞開心扉。除了欽佩,就剩下深深的妒忌了。
除了包衣奴才家世的出身有所不及,上蒼未免也太過垂愛這女子了。
高淩曦不理會烏喇那拉氏此時此刻哀怨什麽,從容道:“你我同一個心思,不想讓不該上位的人上位。既然恩寵這東西此消彼長,為何不攥在你我的掌心。永遠低著頭向旁人福身,根本不是你烏喇那拉盼語的性子,亦並非我的。妹妹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懂得打算並非不好,怕就怕有人汲深綆短,能力不及。”盼語緩慢的舒展了唇瓣,微微笑道:“還是喜歡高側福晉你也喚我一聲側福晉。‘妹妹’這樣親昵而又普通的稱謂,實在不適合你我。”
“寶瀾,替我送側福晉出去。”高淩曦料到烏喇那拉氏會這麽說,以至於沒有覺得下不了台,反而格外溫和的叮嚀了一句:“四爺讚苦菊很可口,側福晉可以試著入膳給四爺品嚐。”
盼語的心突的一跳,再不多言片語就旋身離去。
“側福晉,奴婢擔心烏喇那拉氏側福晉不會領您的情呢。”寶瀾小聲的嘀咕:“倘若她向福晉獻媚該如何是好?”
高淩曦猶如不聞,撫了撫腰間的流蘇佩緩緩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