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什麽都不知道。”若芸抬眼瞧著萬裏無雲的天空,冷笑道,“本宮特意等天氣好轉、地幹透了才來,正是因為此藥粘性很強,但――沾水顯色!”
“王修容昨夜親自在臥房鋪的藥粉,按理說打掃的宮女要晌午後才來,進王修容房裏的,也隻有你了。”許翠薇冷哼一聲,手指輕點他的臉。
小太監幾乎嚇掉了魂,癱坐下來。
“還真是惡毒,若第三日再去,王修容便無大礙了,你們就是要趁著王修容並未痊愈時下手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推說王修容自己染了風寒,對吧?”曉紅圍著小太監走了一圈,譏諷完畢便喝道,“說!你的主子是誰?!”
小太監臉色灰白,當即起身想要往牆上撞卻被人拉開,又欲咬舌自盡,被若芸帶來的宮人直接塞住了嘴、掙紮不得按到了地上。
“不說也成,別怪本宮沒有給你機會。”若芸從座位上站起,徑直走向王涵的內寢。
內寢門開,王涵一改先前腹痛、病弱的模樣,正襟危坐於房內的床榻之上,雙腳懸空並未觸及地麵,嫻靜的臉上頭一回出現了狠戾之色。
“本宮一早前來,就是防止宮人們忙開、四處亂走,從而斷了證據。”若芸兀自一笑,接過許翠薇遞來的竹竿,隔空將內寢旁的門窗捅開。
隻見太陽初升,陽光所照之處的內寢地麵都閃閃發亮,好似珍珠翠玉鋪了一地。惹的其餘人讚歎連連。
“懷王的粉是不是這個啊,姐姐?”曉紅讚歎之餘湊到她跟前耳語。
“嗯,此物是一種樹木的粉末。隻是太過稀罕,現在隻在扶蘇尚存一些而已。”若芸同她低語,瞥了眼臉色煞白的小太監。
若芸說著,便命人打開整個玉華宮的門窗,隻見有一排發光的腳印從內寢一路延伸至外,她便轉向眾人道:“這粉末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見日光才會閃爍。既然粘性極強。鞋子踩了、人的重量壓上,便會粘在地上,不刻意除是除不去的。”
那被壓著的小太監立刻嚎啕起來。磕頭求娘娘饒命。
“不用哭,你的命暫時還丟不了。”許翠薇略帶反感的瞟了一眼,懶懶的出聲。
王涵瞅著那一排腳印蜿蜒直向宮外,又有一排似乎是回程般通向下人的臥房。這便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對眾人道:“你們有誰出賣本宮的,不如都招了?!”
眾人見王涵聲音洪亮、神清氣爽,這才知她沒有病,靜默片刻之後紛紛跪地叩首,大喊無辜、娘娘明察。
“趁太陽未升高、人還未多,王修容同本宮一起去瞧瞧罷。”若芸衝王涵遞了個眼神,又微微搖頭示意當務之急。
王涵點了點頭,當即叫上貼身宮女同若芸等人一道沿著腳印追出去。
腳印越走便越淡。可即便一點粉末也能反射出晶亮的光來,有樹木遮掩的地方若芸當即命人剪去枝椏、暴露陽光。還好小太監不敢在別處停留。最深的腳印一絲不苟的沿著小路而去,不多時便到了一處隱蔽的角落。
或許有人在此同他交接,被人踩過又走,腳印頓時淺了不少、變得若有若無,可此番最明顯的那一串卻通往前方寬闊的台階、徑直入內。
若芸瞧著那台階上的宮名,頓時收住了腳。
“落霞居?”許翠薇念了起來,看了看裏頭露出那別具一格的小樓,也跟著變了臉色,“怎麽會是落霞居?!這……”
眼前的落霞居正是莫昭儀的地方,王涵跟著愣住,一時有點進退不得,就連曉紅這回也知道事態嚴重,規規矩矩的站在若芸身側沒有多嘴。
若芸僅猶豫了會兒便抬步到了階下,朗聲道:“莫昭儀,朝露宮蘇若芸造訪。”
沒想到,通常應門的宮人無人出來,也無人通報,整個落霞居如空置的閑舍那般安靜。
“娘娘,是不是弄錯了?莫昭儀向來辦事穩妥,為人光明磊落。即便真是她做的,她若一口咬定自己無辜,就憑腳印可定不了她的罪。”許翠薇小聲的提醒。
眾人尚在疑惑不前,若芸卻想起什麽一般,一個箭步就往裏衝去。
“姐姐!”曉紅驚呼一聲,也不顧裏頭是否凶險,眼見著若芸獨自闖了進去,忙招呼其他人跟上。
若芸急急的往裏走,一路行來無人,連宮人活動的聲響也全無,從宮前到錦鯉回遊的池塘、再到桂花飄香的院落,落霞居竟像是被人施了咒術那般安靜的可怕。
若芸不敢停留,徑直走到那緊閉的廳堂大門前,扭頭朝著追上來的人道:“撞開。”
宮人一時麵麵相覷,猶豫著不敢上前。
“給本宮撞開這門!”若芸挺立在門前,厲聲下令,語氣不容置疑。
宮人們這才回過神,紛紛四處尋找竹竿力柱之類的東西,有幾個塊頭大的侍衛則直接小跑著向門衝去。
誰知廳堂大門根本就是虛掩,這一衝之下豁然打開,侍衛們收不住腳,紛紛跌了進去。
莫曉晨一身綠蘿錦衣、發髻高梳,含笑端坐堂中,身側還有煮茶的小邊爐燙著銅壺,她目光堅毅而平靜,正視走進的若芸麵不改色。
若芸狐疑之下忽然有些驚詫,不明白她這番是何用意,隻在離她幾步開外處站定,冷冷與她對視。
“賢妃娘娘,數月未見,您別來無恙?”莫曉晨微微一笑,欣然開口問候。
“莫昭儀設下這局、引我等前來,便知謀害皇嗣一事橫豎與你的落霞居脫不開關係。隻是本宮不知,是真有其事,還是打算替罪,亦或者想揭發她人?”若芸回笑,雖心下沒底,但卻猜了個大概,素來精明的莫昭儀如此定是有別的目的。
“都是,也都不是。”莫曉晨坦然回答,瞅了眼若芸身側的許翠薇,緩緩道,“想必許昭容查了宮冊,應知滑胎的不止胡婕妤。”
“不錯,除卻胡婕妤,另外還有過兩人,隻是她們身子孱弱,早已不在人世……”許翠薇忙道。
“都是本宮所為。”莫曉晨語出驚人,眼眸掃視著眾人並無絲毫慌亂,最終看向若芸,淡笑道,“賢妃娘娘以為如何?”
一語既出,廳堂嘩然,唯獨若芸立在正中麵不改色,不僅沒有驚詫,反而陷入沉思、久站不語。
“我從未與昭儀娘娘有接觸,敢問昭儀娘娘為何害我?”王涵倒是首先冷靜下來,上前一步質問道。
“我並非蓄意害你,還請王修容莫要驚慌。”莫曉晨平靜的回答,並無悔色,卻仍是朝若芸道,“害人一說,我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對麽?”
“是,我大約知道了莫昭儀你的手法。這宮中布置當初是按照莫昭儀的喜好挑選,雖毒性微量累年也不致病,但若配上季節性的香氣、物件,則會驟然化成無形的毒。”若芸看著她略帶蕭然的目光,提了口氣道,“春日的山茶,夏日混了薄荷的冰塊,秋日的桂樹,冬日的竹炭,亦或者那端午的香囊,應節的糕點,都有可能。嬪妃一旦懷孕,則會漸感疲憊、最終滑胎,是麽?”
莫曉晨並未回答,而是麵露讚許,緩緩點了點頭。
“胡舒兒恃寵而驕、為禍宮中,你不等她自然滑胎,便在查看配額的時候在冰中加了點東西。而胡舒兒仗著有孕,比別人用三五倍的量,乃至她未滑胎,人已有幻覺。”若芸娓娓道來,臉色漸漸覆霜般冷下來,“隻是你不知王涵有孕,那隨意抹著的藥,對她起了點作用。”
“本宮自從沒了孩子,常常徹夜頭痛、心煩氣悶,那便是太醫開的鎮靜藥物,用來抹太陽穴的。”莫曉晨說著,伸出手指扣了扣腦側。
“用多了會幻覺?!那……那胡舒兒對你……”曉紅當即想通了,忙朝著若芸道,“她根本不是受了刺激,而是出現了幻覺?”
“想來,那使人興奮的藥和鎮靜幻聽的藥,表現還真有點差不多。”許翠薇想著,朝著王涵恍然道,“這冰上的幻藥遇上你宮中的燃香、木香成了活血的氣味,你這才不適,所以夏日過去倒又好了。”
王涵痛心疾首,萬沒想到眼前曾協理六宮、從不出差錯的莫昭儀會來這麽一手神不知鬼不覺,當即有些動氣,隨後咬著牙在側坐下。
“無論用度、出入還是可疑,根本懷疑不到昭儀你。”若芸暗自握拳,語氣沉沉,“隻是不知,莫昭儀故意露出馬腳,又這般輕易認罪,可有隱情?你為何要害皇嗣?”
莫曉晨聽罷,竟然呆了呆,眼神落寞,淒然一笑:“因為本宮的孩子沒了。”
“真是荒謬!”王涵拍了扶手,撫了肚子,斥道,“就因為你的孩子沒了?所以就謀害他人的孩子?何況你尚年輕還能有孩子,這般布置,連你自己也會遭毒啊。”
莫曉晨斜睨了一眼臉色青白的王涵,緩緩起身,慢走兩步到了若芸跟前站定,帶著淡笑一字一頓:“本宮,再也不會有孩子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