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郡這邊的事情一解決掉,王雋和鄭洵就聯名上了一封折子給了慶隆帝。自然,折子裏不會說崔群是被王雋一箭給射殺了,而是說他領兵前去剿匪,為國捐軀了,這樣就算崔浩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也隻能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明麵上壓根就不敢怎麽樣的。
而後如先前王雋所料想的一般,慶隆帝那邊很快的就遣了一個心腹之人過來接管了整個扶風郡。於是王雋一行人隨後也就回京了。
在回京途中,王雋分散了跟他一路而來的所有王氏一族鐵騎和暗衛,讓他們分頭回到原有所在。
雖說慶隆帝他們一開始是指望著他王氏鐵騎,可是皇家心術,保不齊心裏其實也是忌憚著他們這支王氏鐵騎,所以還是謹慎些的好。
等到他們回京之後,李太後立時就遣了人想來接司馬玥入宮。
王雋自然是不想司馬玥進宮的。先時也就罷了,現下知道李太後一幹人竟然是如此算計她,竟然是讓她身陷那樣的險境,他怎麽可能還會讓司馬玥進宮?於是他沉著一張臉,就想直接對李太後遣來的那名內監下逐客令。
司馬玥卻伸手拉住了他,而後對著那名內監淺笑吟吟:“公公在外稍等,我稍後就來。”
那名內監在王雋極具壓迫性的氣場下,顫著兩條腿,幾乎是一步一挪的走了出去。
這邊王雋待他離開了,立時便問著司馬玥:“為什麽要進宮?你明知道......”
“我知道,”司馬玥主動的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安撫著他,“隻是也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來是不是?”
都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凡她和王雋還生活在大夏的土地上,那就不能得罪李太後和慶隆帝他們太多。而且因著這事,李太後心中肯定也會對她有那麽一點點的愧疚。不要小看這點愧疚之心,關鍵時刻她能起大用。
王雋依然氣難平,但是自打扶風郡之後,他是再也不違逆司馬玥的決定了,所以隻能不停的索吻,以此來表達他心中的不高興。
麵對他不停歇的索吻,司馬玥都溫順的給予了。最後她還安慰著王雋:“你放心,我隻不過是進宮一趟看看他們而已,然後就會回來。”
王雋雙眼一亮,而後怕她反悔似的,立時就吩咐著承影備車,說是要送她入宮,而後在宮門外一直等著她出來,再一起回來。
司馬玥微窘。怎麽覺得自打從扶風郡回來之後,王雋恨不能時時刻刻都想黏在他身邊的趨勢啊。
不過想著那時他被她嚇得不輕,司馬玥也就釋然了他定然是害怕自己再出事的,所以總是想時時刻刻的陪著她。
於是接下來兩個人乘了一輛車,王雋全程都緊緊的抱著她不鬆手。等到他們下了馬車,她要跟著那名內監進宮,王雋依然還是依依不舍的不願意放手。
司馬玥隻好安撫著他:“我保證,我很快的就會出來。”
“我在這裏等你。你不來,我就不走。”王雋摩挲了她的手半天,最後說出來了這樣的一句話。
這樣的王雋真的是好像一個害怕被媽媽拋棄的小孩的。
司馬玥立時就慈母之心泛濫,若不是旁邊有這麽多的人中,都想把他抱在懷中好好的摸摸腦袋。
“好。”最後她捏了捏王雋的手,笑眯眯的答應了一聲,而後便跟著內監進了宮門。
隻是她進宮門的路途中,時不時的還是會轉頭過來看一眼。而每一次,他都能看到王雋挺拔的身影站在那裏,目光定定的望著她。
司馬玥不曉得為什麽,忽然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其實這樣一直有人牽掛著她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她抬頭,碧空如洗,日光燦爛。
長慶宮裏一如既往的點著檀香。嫋嫋煙霧中,宮娥腳步輕輕的領著她去了旁側的小殿。
這小殿裏紫檀木長案上卻是供著一尊白衣觀音。白衣觀音手執淨水瓶,端坐蓮台之上,微微垂目,一臉慈悲的望著身前擺放著的那隻三足掐絲香爐。
香爐裏點了三支細長的檀香,香霧繚繞不散。
李太後正上身筆直的跪在蒲團上,手中拈了一串念珠,闔著雙目,口中念念有詞。
司馬玥一手扶著門框,靜靜的望著李太後。
她是個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早先母親意外死了,父親過了幾年又娶了一個繼母,後來他與繼母又生了個孩子,便不怎麽對她上心了,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更是沒有管著她。自小她看著別的小孩都是被家裏人各種寵著,她就在一旁孤苦伶仃的看著,甚至還要照看更加年幼的弟弟。若是照看得不好了,父親和繼母對她輕則罵,重則打。所以自打她穿越過來之後,李太後和司馬宣、司馬元等人對那樣好,她心裏很是感動,也是真心的將他們當做親人的。隻是最後,他們還是會這樣算計她的啊。
其實她心中也知道,他們雖然算計了她,但卻也是真的將她當做孫女,妹妹來看待的,隻是到底還是意難平啊,因為他們對她的這些好裏麵終究還是夾雜了一點其他的東西在的。
不過好在還有一個王雋不是嗎?王雋對她的好那應該是很純粹的,毫無功利之心的。
一想到王雋,司馬玥就覺得如有一陣暖風吹過,吹散了自己心間所有的寒冷。
她站直了身子,帶了笑意,喚了一聲皇祖母。
李太後聞聲睜開雙眼,立時轉頭看了過來。
一見司馬玥正笑吟吟的站在她的身後,她忙就想起身站起來。隻是起得太急了,身子就有些往一側傾了。
司馬玥忙從後兩步趕了上前來,雙手扶住了她一側的胳膊,說著:“皇祖母小心些。”
李太後就著她的手堪堪站定,喚了一聲玥兒,然後就定定的望著她,也不說話。
而司馬玥則是麵上一直都帶了微微的笑意,就那麽任由她一直看著。
她這個樣子李太後一時倒是不曉得說什麽。
若是司馬玥回來就和她哭鬧,說她在扶風郡受了那麽多的罪,都是司馬宣不好之類的,她倒是可以摟著她,哄著她,再是罰一罰司馬宣,那這事興許就能這麽揭過去了。但是不想,現下的司馬玥卻隻是那麽靜靜的站在那裏,麵上還帶了笑意,什麽話也不說。
仿似她一夕之間就忽然從那個跳脫的孩子長成了一個懂事的大人。
以前是覺得他們寵著她,真心的將她當家人,司馬玥自然也是會在他們麵前各種跳脫撒嬌,可是現下,她卻是再也無法在他們麵前做出那樣的跳脫撒嬌了。
縱然是知道李太後心中其實也是疼她這個孫女的,可是她還是覺得這層疼愛是隔了那麽一層玻璃的。
隻是眼中看得到,卻是不能親身體會得到了。
李太後此時伸手握住了她的雙手,摩挲了片刻之後,長歎了一聲,又喚了一聲玥兒。
司馬玥答應了,麵上依然還是帶著淡淡的笑意,扶著李太後就往正殿中,而且還細心的提了一句:“皇祖母,小心門檻。”
李太後也就由她扶著,慢慢的走到了正殿的椅子上坐好了。
有宮娥上了定好的雨前龍井茶來,李太後又一疊聲的吩咐著她們趕緊上糕點了。而後就轉頭對著司馬玥說著:“早先得到消息,知道你們今日會回來,我一早就吩咐她們做了你最愛吃的糕點,你嚐嚐?”
司馬玥笑著答了一聲好。隨即宮娥捧了幾碟子糕點來,清涼爽口的薄荷糕,鬆脆爽甜的巧果,沾著白糖末的雪花酥,果真都是她平日裏愛吃的。
司馬玥就伸筷子夾了一塊雪花酥來吃,末了抬頭對著李太後笑道:“皇祖母這裏的雪花酥還是這麽好吃。”
李太後欣慰的點了點頭,又說道:“你若是愛吃,在皇祖母這裏安心的住些日子,我讓人天天給你做。”
“隻怕是不行呢,”司馬玥輕輕的將手中的筷子放到了象牙筷托上,推辭著,“雖然我也想在皇祖母這裏多住些日子,多陪陪皇祖母,可是皇祖母也是知道的,我離京有些日子了,這剛回來,家裏還有好些事情沒有打理好呢。不如改日等家裏的事情都打理好了,我再進宮來陪皇祖母,如何?”
李太後一聽,頓覺心裏抽抽的厲害,隱隱作痛。
她自然知道司馬玥說的這些不過是不想留在她這裏的借口罷了。司馬玥一個公主,有什麽事情需要她親自來打理的?自然是有丫鬟都一一的替她打理好了。再者往時她不也是京城在她這裏一住就住好些日子的嗎,怎麽那時就不見她說抽不開身呢?
李太後雖然明知道司馬玥這些話隻是托辭,但總歸還是不好說什麽的。
他們剛剛那般的算計了她,還能要求她不記仇,心裏對他們沒有怨恨的麽?司馬玥還能這般的和她笑著說話,而且隻字也沒提那些事,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思及此,李太後的話語中不由的就帶了澀音。
“既是家裏的事還沒有打理好,也罷,那皇祖母今日也就不留你了。不過改日你可一定要進宮來看看皇祖母啊。皇祖母老了,隻怕也是沒有多少時日好活的了,隻希望你們都能平平安安的,能多看到你們幾次也都滿足了。”
司馬玥全程麵上都帶著笑容聽完了李太後的話。待聽得李太後說自己老了,隻怕也是沒有多少時日好活的時候,她心中還是忽然沒來由的就痛了一下。
“皇祖母,”於是她站起了身來,抬頭,很誠摯的也說了一句,“往後我會經常進宮來看你的。”
但如同以往一般,經常在李太後這裏留宿隻怕她是做不到的了。
李太後聞言心中寬慰了不少,就又吩咐著一旁的宮娥拿了提盒來,將這些沒吃完的糕點全都裝了起來,說是待會讓司馬玥帶回去吃。
司馬玥也溫順的應了,而後便開口告辭。
李太後也隻得應了,而後目送著司馬玥離開。隻是當司馬玥快要走出大殿的時候,她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起身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顫著聲音就問了一句:“玥兒,那件事,你,你心裏可怨恨皇祖母?”
司馬玥的身影一頓,隨即她轉過了身來,麵上還是帶著那般淡淡的笑容。
“皇祖母,你說的是哪件事?”
李太後聞言一怔,但隨即她也勉力的扯了一絲笑容出來,笑道:“沒事。皇祖母胡說的罷了。你,你去吧。”
司馬玥對她恭敬的行了一禮,轉身去了。
她心中終究還是有怨恨的,李太後由宮娥攙扶著,無力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而司馬玥一走出長慶宮,腳步立時就開始加快了。
王雋還在宮門外等著她呢。
一路快速奔走,終於是宮門在望。而遠遠的,她就看到王雋挺直的身影依然還定定的站在那裏,仿似自她離開後,他就一直站在原地等她,再也不曾移動過分毫。
司馬玥加快了腳步,最後簡直就是飛奔著跑了過去。而後她也顧不得周邊還有人在,一頭就撲向了王雋的懷中。
王雋張開雙臂接住了她,緊緊的將她擁在懷中,而後握牢了她的手,唇邊笑意綻放:“走,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