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出自趙郡李氏,真真的世家大族的後人。在這個年代,世家大族有著崇高的身份和威望,不說一般人,就算是皇室,那都是可以藐視的。想當年,那可是先帝厚著臉皮去求娶趙郡李氏之女,所以李太後自打進了宮,那就直接是唯一的東宮皇後,無人可比及。後來她又相繼生了兩個兒子,就又一路無風無波的成為了尊貴的太後。
李太後現年五十九歲,但因著保養得宜,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要小個十歲。而且因著她自小良好的教養和優越的生活條件,所以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優雅感。
但現下她卻是優雅感全無,摟著剛進殿的司馬玥就心肝兒肉的大哭了起來。
被她緊緊的摟在懷中的司馬玥覺得略有些尷尬。
這場景,怎麽看都怎麽像林黛玉剛進賈府,史老太君摟著她哭的樣兒啊。
但不同的人,史老太君摟著林黛玉哭的那會兒,旁邊還是有人在勸著的,可是現下這滿殿中卻是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勸的,直等到李太後終於哭夠了,然後才鬆開了司馬玥。
隻是這還沒完。李太後雖然是不再摟著司馬玥了,但卻是雙手捧著她的臉,不住的端詳著,口中還在說道:“可憐的孩子。自打你生下來,現如今都十四歲了,皇祖母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呢。你父王也是個狠心的,這麽些年竟然都不來京城中看我一眼。”
說罷,眼中的淚水就又湧了出來。
司馬玥心中快速的想了一下,覺得她這原身雖然是個傻子,但那也不能放過這刷好感的大好機會啊。
要知道她接下來可是要在京城裏待很長的時間,那李太後絕對會是一個很厚實的靠山。
於是她便從袖子裏掏了一條素淨的手絹出來,踮起腳,拿了手絹就去拭李太後麵上的淚水,同時柔聲的說著:“其實父王也很想念皇祖母的呢。父王在家,每日都會對我說起皇祖母當年是如何的寵愛他,驕縱他,還說這次雖然是讓我上京來皇家學院裏讀書,但最主要的還是想讓我來陪伴皇祖母一些日子,好讓皇祖母好好的看看我。”
她這番話一說完,李太後就伸手握緊了她拿著手絹的那隻手,同時不住聲的說著:“好,好,真是個好孩子。你父王信中還說把你驕縱的無法無天,目無法紀,說你在京城的期間,讓我千萬不能姑息了你。可依著我看啊,你父王未免太誇大其詞了。玥兒這樣懂事明理,哪裏像個無法無天,目無法紀的樣子?再者說了,你身上流著的是我趙郡李氏和司馬皇室的血液,在這世間原就是最尊貴的身份了,便是驕縱些也是應當的。好孩子,站這麽久累了吧?快來隨皇祖母坐下。”
司馬玥瀑布汗。
這李太後看來也是個驕縱孩子的能手啊。這若是原身的司馬玥聽到她這番話,隻怕往後在這京城也都會橫著走了,豈不是更無法無天?
李太後牽著司馬玥的手到上座坐了下來,一疊聲的讓人上茶,上糕點,同時對著伺候在身旁的李內監就說著:“皇帝呢?玥兒可是他的親侄女兒,他怎麽不來看一眼?快,去將皇帝叫到這裏來。”
李內監有些為難的望了司馬玥一眼。
從來隻有晚輩去拜見長輩的道理,哪裏有長輩先來見晚輩的道理?而且對方還畢竟是個皇帝
他這番猶豫的模樣被李太後看在眼中,一張臉立時就沉了下來,聲音也有了太後該有的威嚴:“怎麽,哀家的話你是沒聽到?”
“皇祖母,”司馬玥這時也站了起來,乖巧溫順的對著李太後說道,“皇伯父是長輩,理應玥兒先去拜見他的。不然皇祖母就先讓李公公帶我先去拜見了皇伯父,待會我再來陪皇祖母說話?”
她這番乖巧溫順的模樣和得體懂事的話隻刷得她在李太後心目中的好感值蹭蹭的就往上直線飛升。
“乖孩子,”李太後握住了她的手,剛剛麵上的威嚴之色一掃而光,轉而滿是慈祥的說著,“你都趕了這麽多天的路,豈不是累?還是在這坐著歇會兒吧。你皇伯父雖然是你的長輩,理應你去拜見他不錯,可我還是他親娘呢,他這個做兒子,難道就不該來看看我這個做娘的?你就乖乖的坐著吧,沒事的啊。”
然後她轉過頭,對著李內監,聲音又威嚴了起來:“還不快去將皇帝叫到哀家這裏來。”
其變臉如翻書,司馬玥表示歎為觀止。
祖孫兩個說了會兒話,自然都是李太後在問司馬玥,無非就是她父王如何,她母妃如何,她在江陵的時候如何之類的。
司馬玥對江陵王府那裏的事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李太後也不清楚啊。旁邊雖然是有一個鶯時是從江陵來的,但司馬玥早就是暗中套問過那兩個小丫鬟和那個嬤嬤的話了,知道這個鶯時一開始本不是王府裏的人,是她們臨要上京的時候,江陵王才遣了她來貼身伺候的。所以若是這樣推測的話,鶯時其實也應該不是很清楚江陵王府裏的事的吧?而且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司馬玥覺得鶯時壓根就是那種不多話的人,於是司馬玥就很有恃無恐的瞎編了一些話來搪塞李太後。
反正無非是多說一些父王如何的想她,她這個做孫女的也是如何的想她之類的,哄李太後高興罷了。
李太後果然是被司馬玥哄的很高興。於是等到她的皇帝兒子來的時候,她麵上的笑容都還沒有褪去。
皇帝現年剛過不惑之年,名叫司馬泓,年號慶隆,生的頗為儒雅。
見著李太後,他恭敬的行了個禮,喚了一聲母後。
李太後在見到慶隆帝的時候,麵上的笑容淡了淡。
“坐吧。”她隨手指了下旁側的位子,然後又冷淡的吩咐著身旁的宮女,“給皇帝上茶。”
慶隆帝卻是沒有坐,反而是望向坐在李太後身側的司馬玥。
於是司馬玥就很有眼色的站了起來,行了個禮,叫了一聲:“皇伯父。”
她原本是在想著,這見到皇帝,到底是該跪呢,還是隨便的行個禮就行了呢。
若是按血緣關係來說,這算是晚輩拜見長輩,行個禮就行了吧?可這若是按君臣關係來說,他是君,她父王在他麵前都是個臣子,那她就該跪啊。
隻是她覺得動不動就下跪這事,對於她來說實在是覺得別扭,所以算了,還是行個禮就算了。大不了就讓慶隆帝覺得她傻,不懂事唄。
但慶隆帝麵上卻是一些兒惱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是慈祥的望著她說道:“這就是玥兒?記得那時阿鄴修書過來,說是生了個女兒,不想一晃你都長這麽大了。”
這話可不大好接,於是司馬玥便隻禮貌性的笑了一笑,附和著說道:“是啊。”
不想李太後聽到慶隆帝說的這話,卻是鼻子裏輕哼了一聲,而後便說道:“提起阿鄴來,我這個做娘的,和你這個做兄長的,可是都有近二十年沒見過他了。我做娘的自然是對他日思夜想,就不曉得你這個做兄長的想不想你這個唯一的同胞親弟弟?”
這話問的頗為尷尬,慶隆帝麵上訕訕,忙說道:“朕隻有阿鄴這一個同胞親弟弟,自然也是日夜思想他的。”
“你也知道阿鄴是你唯一的同胞親弟弟啊?那當年你怎麽還那樣對他?”李太後很是義憤填膺,就連說話的聲音也不由的就大了起來。
而聽著李太後接下來所說的話,司馬玥也基本曉得了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才發讓江陵王衝冠一怒,二十年來都沒有回過京城。
原來當年先帝除卻慶隆帝和江陵王,另外還有三個兒子。隻不過慶隆帝和江陵王畢竟是從一個娘肚子爬出來的,所以他們之間的關係自然是比其他的兄弟之間要來的親厚些。隻是當時慶隆帝雖然是嫡子,卻不是長子,而大夏的儲君是嫡子可繼承,長子也可繼承,所以慶隆帝當時的身份就頗為尷尬。
但礙於李太後身後的趙郡李氏一族的壓力,先帝最後還是立了慶隆帝為儲君。隻是這樣一來,他的長子心中自然是不大服氣的。可他母妃的娘家身份低微,壓根就沒法同趙郡李氏一族相比,就是要爭,那也是爭不過慶隆帝的。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便想出了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法子來。
慶隆帝是司馬皇室和趙郡李氏的血脈不錯,可江陵王也是啊。正所謂是天家無親情,為了一個皇位,兄弟手足之情又算得了什麽。
於是這個長子便百般的蠱口惑江陵王也去爭儲君的位子,就想著到時慶隆帝和江陵王兄弟相向,兩敗俱傷的時候,到時他這個長子自然就會是下一任的儲君了。
但江陵王卻是不願意背叛自己的兄長,所以對這個長子的提yì壓根就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可架不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個長子既然是打了這份如意算盤,就算是江陵王再不願意,可他也已經是將江陵王想要和慶隆帝爭儲君的風聲放了出去,而且還捏造了一係列事實來證明。
而慶隆帝又是個本性多疑的人,所以就自然而然的對江陵王有所提防了。江陵王不是個笨人,自然是察覺到了慶隆帝對他的提防之心。最後他雖然是幫著慶隆帝除掉了那個長子,可兩兄弟之間以往親厚的情誼卻再也沒有了。而且為了防止慶隆帝往後又再提防他,他索性便自請了封地,帶著自己的王妃遠離了京城,從此近二十年來都沒有踏足過京城一步。
李太後說完這一qiē,便伸出食指指著慶隆帝,怒道:“你說說你這都做的叫些什麽事。你和阿鄴自小一塊長大,他是個什麽人你不清楚?他心裏最是敬重你這個做兄長的了。便是聽到有人在背後說了你的一句閑話,他都要上前去跟人家理論一番,就這樣他還會搶你的儲君位置不成?不過就是一個奸詐小人別有用心故意散播的言論罷了,你竟然也聽了進去?害的阿鄴對你失望至極,竟是遠離了京城這片傷心地,也害的我這麽些年都沒有見過阿鄴一次。便是玥兒,現下她都十四歲了,我這個做皇祖母的才第一次看到她。你倒是說說,你可對得起阿鄴,對得起我?”
想了想,她又加上了一句:“可又對得起玥兒?”
司馬玥囧啊。
她覺得這裏麵壓根就沒她什麽事的吧?慶隆帝有什麽對不對得起她的啊?這個李太後的這個邏輯也確實是太強大了。
但慶隆帝聽了李太後的這一番指責卻是滿麵愧色,無話可說。
當年的事,他事後無數次回想起來,覺得確實是錯怪了阿鄴。隻是那時他都已經登基為帝了,總是抹不開麵子去對阿鄴說上一句對不起,當年是我錯怪你了。哪裏知道阿鄴也是個倔脾氣,這麽些年竟是楞沒有再進過京城一步。便是這次讓司馬玥來京城上學,他自己都沒有一起過來。
想到這裏,慶隆帝望了司馬玥一眼。
早就是聽說他這個侄女兒性子驕縱,行事跋扈,但現下見她白衫粉裙,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端的是乖巧無比。
他想了一想,心中便有了個決定。
“長慶,”他清了清嗓子,喚著一旁跟隨他而來的內監。
那內監忙上前,彎腰躬身的問著:“陛xià有何吩咐?”
“下旨,晉端華郡主為端華公主。”
司馬玥:
這是咋回事?她不過就是在這裏陪站了一會,怎麽慶隆帝忽然就要晉升她為公主了?
慶隆帝想的是,他確實愧對阿鄴,而且最主要的是,母後為著阿鄴的事,這些年來都很是怪罪於他。他有心想做補償,讓母後高興一點,但阿鄴已經是江陵王了,爵位再往上升那就隻能是皇帝了。而既然阿鄴和母後都如此看重司馬玥,那倒不如將她的郡主封號晉升為公主,這樣大家都高興。
慶隆帝打的一手好算盤,但李太後也不是吃素的。
“哼,”她輕哼了一聲,但聽到慶隆帝晉升司馬玥為公主,麵色總算是剛剛好看了一點,“將玥兒晉升為公主就夠了?阿鄴的書信上可是說了,想讓玥兒進皇家學院呢。”
慶隆帝為難的望了司馬玥一眼。
司馬玥心裏不由得就犯起了嘀咕。怎麽,瞧他們這意思,作為一個公主,這皇家學院還不是她想進就能進的了?
她心中疑惑大升,好奇的望著慶隆帝。
果然,就見慶隆帝期期艾艾的在那說著:“母後,你也知曉,朕雖然是個皇帝,可這皇家學院的事,朕卻是做不得主的。”
“我自然是曉得你做不得皇家學院的主的,”李太後接過了他的話,“我也曉得現下的那個王院長端的是個人物,誰的麵子都不賣。哪怕就是皇家子弟,但凡他看不上眼的,那也別想進皇家學院。那誰,崔皇後的女兒他不就很不給麵子的沒收嘛,可是我不管他王院長有多人物,總之我隻曉得,這還是這二十年來,阿鄴第一次求我辦事呢,怎麽著我都得將這事給他辦成了。所以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軟語相求也罷,直接施壓也罷,總之就一定得讓他王院長收了我家玥兒。”
慶隆帝心中實在是覺得為難啊。
王雋這個人,乃是太原王氏一族的。他幼時便學問風采震京華,弱冠之年就接任了太原王氏的族長之位,實在是個人物啊。
隻是他對仕途卻是興趣寥寥,寧願與三五知己隱居山林,對月暢飲,也不願到京城為官。最後還是慶隆帝自降身份,親自到太原,三顧茅廬,這才將他請了出來擔任皇家學院的院長一職。
不過既然是求了人家來做院長,那自然就凡事都得聽他的。王雋為人卻也奇怪,他收學生不論貴賤,總之就是,但凡他看得順眼的,或者是覺得有可取之處的,那才會收進皇家學院。不然,哪怕你就是皇子公主,那也別想踏進皇家學院一步。
崔皇後的女兒,安陽公主司馬瑜,當初他不就是沒收嘛。
可怎麽說阿瑜那也是個正常的孩子啊,哪像這玥兒,聽說她可是腦子有點不大清楚的呢。
隻是母後這又催逼得緊
慶隆帝歎了一口氣,最後隻好說道:“既然母後都這樣說了,那明日朕便請了王院長來朕這裏用晚膳,到時朕再將玥兒的這事好好的跟他說上一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