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證人進殿用得時間有點長了,朝堂上充斥著躁動不安,原本排成兩列的二十名仕子,現在已經分站到了兩邊,禦史台諸人也回了原位,文臣武將中間的主道上隻剩下朱太師和齊左相。
齊鴻濤今日第一次感到忐忑,與莊王案有關的人員,起先有先帝的隱衛護著,他動不了手,但先帝最後兩年,身體每況愈下,對那些人的保護也有了疏漏,他有了可乘之機,就吩咐楊仲雇江湖人殺他們滅口,把這事真正了結。
朱太師從前與莊王交好,一直想為他翻案,齊鴻濤是知道的,但朱衡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人證,可是他那閉目篤定等待的樣子,又看得齊鴻濤不安。
“草民叩見陛下,吾皇萬歲。”來者是個六七旬的老人,儀容已被打理過,但他的白發仍有淩亂,背板佝僂,步履蹣跚,麵色無神又無光,看著便是飽經苦難。
“起來說話吧,你是何人?”
“陛下,草民是原莊王府管家,吳塵。”老人起身抬起頭,雖然精神很不好,可眼中卻毫無動搖,麵對天子百官更是沒有退縮,他上前做禮,咬牙含恨說道:“陛下,當年楊仲大人以草民家人的性命威脅,草民迫於無奈,隻能幫著他偽造王府私賬,還把王爺沒有貪汙的軍需偷偷送到了楊大人指定的地方,後來、後來事成了,我才知道我的家人已經全死了。陛下,王爺什麽都沒有做過,是冤枉的。”
“朱太師,這位指證的是楊尚書,與本相何幹?”齊鴻濤一聽完全沒提到他的名字,挑眉又問道。
“齊左相,怎麽就與你無關了?”楊仲人還未出列,聲音就直接指向了齊鴻濤,他向昭王府遞名帖,也與昭王達成了協議,他助昭王殿下為莊王翻案,而昭王保他一家老小性命,其後才把這被藏在刑部大牢的瘋老頭透露了出來。
他方才心中還在計較得失,若幫著齊相而齊相贏了,他自己的性命也能保住,誰知齊鴻濤的話擺明了就是要把事情往他一個人身上推,那他……也隻能對他不起了。
楊仲朝齊鴻濤冷哼一聲,轉身麵向周天磊做禮,“陛下,莊王案所謊報的軍需銀兩和莊王府被查抄出來的大部分財物,都流進了齊左相的私庫。”說著,楊仲呈上一本厚賬,“這是臣這些年為齊相打點,將各類珍寶置換成金銀的明細,其中便包括莊王府的財物,多數流入黑市,有據可循。”
齊鴻濤臉色一白,他從來沒有想過楊仲會背叛他,“楊尚書,你這是血口噴人,誰給了你好處讓你嫁禍於本相?”至此,他仍未覺得自己過不去今天的坎兒,黑市有黑市的法則,銷贓選擇黑市便是因為黑市主會保守秘密,線索斷於黑市,即便國君差人調查,也查不出什麽來。
“齊鴻濤,你是不是忘了?當時我年輕,不知如何將珍寶置換成銀兩,還是你帶著我去的黑市,這第一筆交易,可是按了你的手印的。”楊仲笑著說完,又望向了朱太師,朱衡點頭,拿出了一張泛黃的契約,展開舉在齊鴻濤麵前,又向兩邊的文武官員做了展示,最後放到了高德明手中的托盤上,呈到禦前。
那日在昭王府,楊仲提及了黑市交易,他一走,周天熠就差人到黑市找現在的黑市主“戰戈”季飛銘,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張契約書找出來。
“你、黑市、怎麽可能……”齊鴻濤定定地站著,不論朝中還是江湖,都無法讓黑市違背自己的規則,所以才有前赴後繼的人在黑市做買賣,為什麽偏偏在他這件事上,黑市不守信用了?
比起看那張按著齊鴻濤手印的契約,周天磊更仔細翻的是楊仲呈上來的銷贓明細,翻到最新的那一頁,已經有了關於此次科考受賄的記載,周天磊緩緩抬起頭看向齊鴻濤,甩手就把厚賬砸了過去,“你!朕把你視作肱骨賢臣,你……”
他一指齊鴻濤要發作,氣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來。
齊鴻濤能這樣毀了一個擋他路的莊王,這些年還不知道坑害了多少朝中人才,周天磊想來既心痛又愧恨,“國之蛀蟲!”他還想接著罵,氣悶的眩暈感傳來,站不穩向後退了幾步,暈了過去。
朝堂在片刻寂靜後,炸開了鍋。
好在周天磊隻是短暫性的暈厥,太醫看過後,沒多久就醒了過來,但身體變得很虛弱。
他下令百官退朝,仕子覲見之事推後,因他身體有恙,此期間的朝政由大皇子和二皇子總理,平王輔佐。至於齊鴻濤和楊仲,周天磊單獨下了一道旨意,將兩人革職,暫時收押於刑部大牢,待科考舞弊、莊王案查清之後,再做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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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去往京郊長亭的馬車上,秦頌安靜得異常,她撐著腦袋望著車外,一路都沒跟同車的周天熠說話,“哎……”
周天熠無奈,“丫頭,你已經歎了一路的氣了,齊鴻濤和楊仲都是罪有應得,用不著為他們傷春悲秋。”
由莊王案和科考舞弊案,又牽扯出齊鴻濤入朝後所起的無數冤案,依著四方律例,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但周天磊念及齊相於社稷有功,最終還是仁慈了,隻誅了三族。而楊仲犯的事,本應誅三族,他同樣也於四方有功,而周天熠又出麵做了周旋,最終保住了楊家老小的性命。
“他們是罪有應得了,可那些被他們坑害的人,卻是再也回不來了。”秦頌歪了歪頭回看周天熠,傷悲倒是沒有,隻是覺得惋惜,盛亂交替,國家正是缺人之際,他們懷著報國誌入仕,最終卻是那樣的下場,怎能不叫人心寒呢。
“秦頌,這就是朝堂啊。”周天熠伸手把秦頌拉到身邊坐下,“他們自己選擇入局,其後的責任,自然也得由他們自己承擔。如若是你,你會任人宰割嗎?”他一把摟住秦頌笑問,見對方直搖頭,又接著說,“那便是了,無人會任由宰割,反擊過而仍然敗了,隻能說明是他們自己不適合在朝為官。”
秦頌看向周天熠,想想也有道理,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本就是殘酷的,有法度約束人的行為,其實已經是一種意義上的仁慈了。秦頌釋然笑起,笑容在抬手的那一刻又斂去了,她一掌拍掉了周天熠摟在她臂膀上的手,徑自坐回了原位。
“真是無情啊,利用完就丟。”周天熠撇了撇嘴抱怨,轉而就望了眼窗外,京郊長亭快到了。
今日出行,實際上是來給季仲淵送別的,莊王沉冤昭雪,季仲淵準備離開京周了。
“哎?你們不會說好提前到的吧,怎麽每次都是我與殿下來得最晚?”一下馬車,秦頌就見為莊王案出了力的眾人都在長亭內等他們,她邊走近,邊說起了玩笑話。
“哪裏哪裏,巧合而已。”眾人也隨意地附和了一句,隨即就把周天熠和秦頌迎到了長亭內,一人一小盅酒,輕輕鬆鬆就聊開了。
周天熠問及季仲淵今後的打算,其實季仲淵的身手不錯,留在京周也大有前途可言。
“殿下,季仲淵要回鄉將這段時間發生的時候都告訴奶娘,也要去告訴母親,父親的案子終於真相大白了。”季仲淵望著周天熠的眼中滿是感激,如果沒有昭王,父親的案子隻能沉入大海再不見天日,對於以後,他也已經有了想法,“殿下,等到了明年征兵時,我便去從軍曆練。”
周天熠愣了愣,想不到麵前的人心存這種誌向,隨之一拍季仲淵的肩膀,笑道:“依你的本事,在軍中會有一番作為的,隻是記住,待人不要太魯莽了,沉下心,多看看軍略。”
問完了季仲淵,他又看向了季飛銘,“你呢,莊王平冤,爵位也已恢複,不準備回來嗎?”
“殿下,戰戈於我有養育之恩,我走了,黑市怎麽辦?我是季飛銘,也已經是黑市的戰戈了,朝堂的爭爭鬥鬥太複雜,不若黑市,哪裏都是黑,哈哈。”頓了頓,季飛銘也說起自己對將來的考慮,“如今京郊黑市已成規模,入黑市之人也還算安分,十年內,我想兼並邊境黑市,對四方的黑市交易稍加管束,這樣也不算違背父親於我的期望。”
周天熠點頭,“你們各自有打算便好。”
簡單的告別接近尾聲,季仲淵猶豫了一下,說道:“殿下,季仲淵還有一個請求。”
“說吧。”
“我妹妹……她已是後宮嬪妃,我勸不走更帶不走她,隻希望將來有意外時,殿下保她一命。”說完,季仲淵鄭重地向周天熠做禮。
“畢竟是後宮,我幫得了一次,未必幫得了她一世。”母妃離宮後,周天熠就不再想與後宮扯上關係了,可季仲淵誠心誠意請求,而父皇母妃對於莊王也確實有虧欠,他歎氣,“好吧,隻要她不是心術不正,我就保她一命。”
又說了幾句告別的話,季仲淵上馬,在馬上穩了穩重心,臨行前低下頭深深看了一眼周天熠身邊的秦頌,“諸位保重,下次見麵許就是殿下與秦小姐大婚之時了。”
“這、這人,還跟原來一樣沒腦子!”看著策馬遠去的季仲淵,秦頌咬牙罵道。
“這還真是個問題,殿下,這杯喜酒你打算讓我們等多久?”沈不聞嬉笑著問道,他就是被周天熠和秦頌帶回京周的,自然是希望有情人成眷屬。
“對呀,殿下,你可別耽誤了我家表妹!”難得被秦宅裏的工匠放出來透氣的楚湮也接了一句,周天熠自小就顯王氣,秦頌的命相卻仍是一團迷障,他一直擔心著呢。
周天熠見季仲淵起的話題,最後的矛頭竟全指向了他,拉過秦頌就說,“我們沒急,你們急什麽?是吧,秦頌?”
“啊?”秦頌一時也被問懵了,反應過來後還是一臉呆滯,不過與秦頌的聲音重疊的還有另外一個淒慘的“啊”聲,來自大路分道邊的小樹林,幾人一齊向不遠處的林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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