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怎麽處理。”把棺材蓋好之後,二哥站到了吳筌旁邊。
大家都看著吳筌手裏那個小玻璃瓶。
反正就是個厲害的鬼,我不怎麽感興趣,倒是抬眼間看著棺材蓋上髒了。
還好沒有摔爛。
我穿過堂屋,本打算去廚房拿一張毛巾去擦。
想想那不太幹淨。
於是我就在堂屋裏麵拿了一包衛生紙。
這間屋子我曾經睡過,小姨婆也睡過,現在是二表爺睡的地方。
小姨婆的房間在廚房旁邊。
突然,我動了想要去瞧瞧的念頭。
拿著衛生紙,我走到門口,往裏麵瞧了瞧,東西比較亂。
想來三表娘剛才就是在這裏邊收拾東西。
“小姨婆,我來看您啦。”看著這不會再有小姨婆居住的屋子,我下意識的打了個招呼。
“剛才不好意思把棺蓋揭開了,別驚著您,我現在去把它擦幹淨,您一定要原諒我。”我轉過頭,正準備往堂屋走去。
“我曉得你來了。”這聲音,不正是小姨婆的聲音嗎?
我有種預感,要是我扭頭,或許能看到小姨婆就在她房間裏。
但是我不敢,連步子都邁不開。
好在這時候三表娘他們回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音掩蓋了一切。
“白生,你在這裏幹什麽。”二表爺滿臉通紅,一看就知道他喝了酒,這人跟以前一樣,喝點酒就上臉,跟猴屁股一樣。
“二表爺,我來拿包衛生紙。”我終於邁開了步子。
“我還以為你去跟你小姨婆收拾東西。”二表爺盯著我,跟看犯人一樣,“我媽屋子裏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收拾,錢啊什麽的都在,你別進去翻,到時候不好說。”
“二表爺,我不是那種人……”我有些尷尬。
“這種時候,誰知道呢,你沒父沒母……”二表爺的話被打斷。
“二哥你說什麽話呢,白生隻是來看看媽。”二表娘氣衝衝的走了進來。
“他跟我們家扯的上什麽關係?”二表爺指著我,一臉憤怒,“媽為什麽臨終前還提到他,可別把遺產分給這外人……”
“夠了!”二表娘一跺腳,不少眼睛看向這裏,然後二表娘收斂著怒火,“二哥你醉了。”
“我沒醉,三妹你也別想著維護他,你以為他死去的爹媽是個好東西……”二表爺的話是越說越難聽。
“別為了我傷和氣,我就是來給小姨婆上柱香,等下我就走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勉強笑著。
搖了搖手上的紙,“我拿點紙去給小姨婆擦擦棺蓋,這總沒事吧。”
沒再看三表娘和二表爺,我離開了堂屋,去了停放小姨婆棺材的客廳。
吳筌他們都看著我。
兩間屋子隔的那麽近,他們肯定聽到了。
“剛才蓋子掉地上有點髒了,我去擦擦。”為了緩解尷尬,我搖了搖衛生紙。
“老六……”四哥開口。
我以為他要勸我。
“不需要。”吳筌一把將我手裏的衛生紙搶了過去。
“老六啊,現在不用擦。”四哥從吳筌手裏拿過衛生紙。
“哦,這樣呀。”我莫名有一種失落感。
“白生,今晚上就別走了,跟你老板請個假,你小姨婆明天早上九點上山,你就送送她吧,剛才是我們不對,你別介意啊,你也知道的,你二表爺喝了酒就那脾氣……”三表娘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知道的,”我勉強笑笑,“那我明天送了小姨婆再走,主要是還要回家收拾東西。”
“好。”三表娘笑著去招呼賓客了,人還挺多。
“嘿老六,你明天就跟我們回去?”五哥傻笑,“那太好了嘿嘿嘿。”
“我行李還在家裏。”我撓了撓頭。
“那沒事,我們可以等你。”四哥很是開心。
“那謝謝你們了……”他們不介意我突然離開,還是很讓我感動。
“別這麽客氣好嗎,我們極北都是一家人,無論你什麽時候回來都歡迎你。”三哥朝我點了點頭。
“好……”
就這樣,我就決定跟他們回去了。
到了晚上,我被安排到樓上,跟其他的賓客擠著睡一晚。
吳筌他們倒是特殊待遇,他們一夥人睡一間大房間。
然而事實上是大家都怕他們,招待好了免得惹禍上身……
我奶奶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我倒覺得他們並不是這樣的人,不過誰知道呢,為了錢什麽的。
第二天一早,吳筌他們就開始忙了,我是被哀樂聲驚醒的。
出殯前還是要吹吹打打念念很長一段時間,還要教送葬者怎麽走流程。
我收拾幹淨,隨便吃了點東西,就跟奶奶一起坐在旁邊看著吳筌他們作法。
還是能聽懂一些,比如念到小姨婆的生平,孝子孝女的悼文什麽的。
聽著怪傷心的。
五哥那嗓子可能真是天賦,奇異的腔調聽起來感觸極深。
我看到不少人都在抹眼淚,奶奶也是,我趕緊把紙巾遞上去,並安慰奶奶不要傷心。
“靈寶大法師,城隍土地司,今照得S省L市太平縣飛來鎮信女黃月雲因病身故,前往陰曹冥府進香,隨身攜帶行李馬匹,金銀財寶,衣服首飾,所遇關津渡口,凶神惡鬼驗票放行,不得阻攔,須知路引行者尊……”
五哥唱到這裏。
我看到吳筌叫住五哥,自己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前麵。
不僅是我,連三哥他們都驚訝了。
“我今把筆對天庭,二十四山作聖靈;孔聖賜我文章筆,萬世由我能作成。點天天清”吳筌伸手,朝天點一下。
“點地地靈”
他又朝地點一下。
“點人人長生”吳筌朝著跪在地上的三表娘虛點一下。
“點主主有靈”又在三表娘麵前劃了三圈,並未挨到三表娘。
“點上添來一點紅”我才看到三表娘手裏端著個東西,像個板子,吳筌在板子中央點了一下。
“代代兒孫大富大貴狀元郎。朱筆墜地府。三魂七魄歸神主”
“孝男孝女請起,哀哉!”吳筌把這段神叨叨的話念完,我竟然沒笑話他。
根本笑不出來,搞了半天吳筌念經也這麽有天賦,感人。
之後,吳筌繼續在棺材邊坐下,二哥開始接替他走著流程。
過了好一會兒,幾位青壯年準備抬棺了,四哥他們紛紛站到了一旁。
我正好在他們旁邊。
“四哥,吳……老板還會唱這種歌嗎。”我問著。
“我也是第一次聽。”四哥小聲跟我說著。
然後,棺材抬了起來,大家跟著走了上去。
哭聲一片。
哭喪。
哭聲戛然而止,花圈當頭,孝子孝孫隨後,送葬親友跟隨。
極北的隊伍。
抬棺的隊伍。
我走在前麵,心情很複雜,奶奶在我旁邊一直抹眼淚,搞得我心煩意亂。
“用嶽之英,惟神最明,德可配天。主守土地,護衛山淵。鑒納不輕,相茲情勝,乃建佳城,工力已竣,以三牲酒醴,冀來享格,永佑丹城,熾昌後裔,瓜甦連綿,尚饗!”身後,二哥的聲音傳了過來。
等到我們站在墓前,我隻看到二哥一個人在那裏指揮,其他人沒有跟上來。
默默的看了一眼棺材被送進墓穴,我扶著奶奶離開了。
人死了無非就這麽一回事,管他身前身後名,在這世上是再不會有這個人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