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偃師

顧芝

【第一一八章】新官

書名:蒸汽偃師 作者:顧芝 字數:5818

沈蒙多多少少也見過餘墨痕從前那一副愣頭愣腦的模樣,本該知道她對這些事情頗為懵懂,可他聽了餘墨痕的話,居然露出了一個頗為奇怪的表情,疑惑道,“就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小都統居然不知道?”

餘墨痕心道不妙。她實在是在機樞院困得太久了,之後又直接被元憑之調來了嘉沅江,對朝堂上的事情簡直一無所知。她縱然沒有軍銜,軍籍還是有的,受兵部管轄,卻連兵部侍郎是誰都不知曉,這簡直像個笑話。

餘墨痕默默歎了口氣,決定將笑話講到底,“不瞞你說,我這個人就是如此。從前平匪的時候,我連主帥的姓名都不知道呢。對了,他叫……卓什麽來著?”

沈蒙哭笑不得,“屈濯英將軍從前訓話的時候,還提過幾次,說有些將士能力不錯,腦子也聰明,就是不長記性,連他的姓名長相都不曉得。原來,這番話說的就是你啊。”

餘墨痕這才鬆了口氣,連忙一拍腦袋,笑道,“屈將軍還挺記仇。”

話題轉回了平匪時的舊事,餘墨痕便輕鬆多了。然而這小艇的速度實在很快,不多時,他們便回到了軍船上去。

餘墨痕先前已經跟沈蒙說好,不提小都統的官職,隻說是機樞院的人,在江中落了難。她既然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官職,也就不需要多做解釋。然而她心裏也很清楚,船上大多都是生人,並非沈蒙這樣的舊識,倘若有人對帝國的局勢相對敏感,必定會對她孤身一人留在此處這件事情生疑。

這種可能性既然避不開,餘墨痕便選擇主動出擊。

她原本不是個熱衷於閑談廝混的人,然而平匪那一次,她還朝的路上幾乎一直跟士兵們混在一處,對於“男人之間的胡扯”略微有些心得,多多少少攢了點自信——其實這種時候,自信與否已經不重要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撐到軍船靠岸的時候才行。

餘墨痕一上了軍船,便擺出一張據說姑娘家該有的平和可親的笑臉,不卑不亢地與船上的軍士們打過招呼,挺乖順地跟在沈蒙後邊,等著沈蒙幫忙安排。

船上空間有限,還得專為餘墨痕這唯一一個女人騰出地方來,軍士們自然老大不樂意。餘墨痕卻也不慌,隻仰著誠誠懇懇一張心懷感激的臉,見縫插針地到處幫忙,端茶倒水打掃艙室,什麽都肯幹。她既然姿態如此之低,軍士也沒工夫多與她為難,隻當船上多了個任勞任怨的小雜役罷了。

直到有一個伍長的窩弓失了靈,餘墨痕才仿佛想起來,自己來自機樞院這個地位頗高的地方。她在機樞院什麽都學,但最精專的,還是火槍、弓弩這類遠程武器。那伍長的窩弓又不過是個尋常玩意兒,並沒有涉及多麽高端的技術,餘墨痕別說是拿來檢修,即便是她有心搞些破壞,都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其實軍中都是一天到晚抱著武器睡覺的人,諸位軍士對手頭的家夥大多有所了解,當然不隻她一個人擁有修窩弓的本事。隻是好巧不巧,剛剛查完最後一艘江山船,所有人聚在一處休息的時候,那伍長給沈蒙一句話激著了,興致一來,偏要拿箭去射不知什麽時候聚集到附近的野雁;又不知是不小心扳動了哪一處機件,平日裏用得頗為順手的窩弓,居然就不聽使喚了。

軍士們這會兒都聚在一處,那伍長自然不願丟了顏麵,然而在他手底下的小兵出去拿自己的窩弓之前,替廚房送點心過來的餘墨痕,不知怎麽就晃到了伍長跟前,挺溫和地笑了一下,把那不靈的窩弓接過來,拿在手裏擺弄了幾下,再舉起來對著那之前逃過一劫的野雁試了一試,一箭之下,居然連穿了兩隻。

她把窩弓還給伍長,恭恭敬敬地行了禮道過謝,再取下船舷上掛的鉤錨,幾下甩出去,把那中箭未死、浮在水上撲騰的兩隻野雁勾了回來,拎回廚房燒菜去了。

她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驚呆了船上的軍士,連帶著從前跟她相識的沈蒙也給提了身價。不多時,當年雎屏山中“小炮王”的事便在船上傳開了。

返程路上左右無事,軍士們便有事沒事就拉著餘墨痕一道,雜事也不必她去做了,隻消她露一手便是。餘墨痕卻低調的很,射落那兩隻野雁之後便再也沒有親自操縱過武器,隻請士兵們把從前有毛病有問題不好使喚的家夥都翻檢出來,她統統檢修一遍,作為對大夥兒肯讓她上船的報答。

軍士們見餘墨痕如此謙卑,不由更為敬仰,一來二去,都漸漸肯跟她說話了。人家問起她的軍銜,餘墨痕隻說還是個預備役,沒什麽像樣的官職。這時果然就有人為她不平,說若不是朝中打壓女性軍官,以餘墨痕的本事,豈止是個預備役。餘墨痕聽聞這些,倒也不慌,隻說正是因為帝都形勢不好,才央求一位官銜不低的同僚,帶她來嘉沅江上研製汽船。隻是那位同僚最近有事,被調回了帝都,她才在江上落了單。

她這番交待底細的話才說完,邊上便有一位軍士道,“你所說的,莫不是元憑之元將軍?”

餘墨痕原本沒打算提元憑之的名字,但一聽這話,也隻好承認。她點了點頭,就道,“怎麽,這位仁兄也認識元將軍?”

邊上的軍士竟然都樂了,那先前開口的人解釋道,“若不是元將軍給調回了帝都,我們也犯不著在這嘉沅江上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了。”

餘墨痕皺了皺眉頭,就道,“這又是怎麽回事?”

她在這軍船上威望不低,誰都樂意跟她說話。再加上軍士們心中似乎積怨已久,心中都有些不吐不快的塊壘,一時間,餘墨痕簡直覺得自己撞進了一窩亂飛的蒼蠅裏,好半天才理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近幾年來,朝中一直想拿江山船開刀,然而元憑之總說西南未平,不宜內鬥,硬是以一己之力壓下了種種激進的聲音,總算保全了此地的安穩平定。駐守在嘉沅江邊上的軍士也樂得清閑,畢竟看守總比進攻好做得多,能不起衝突的時候,也沒有誰想去招惹那些罪臣之後。

可是新近上任的這位兵部侍郎,卻再一次把眼睛盯緊了江山船,一上任,便把元憑之調走,自己親身來了嘉沅江畔做個督軍,大有清掃到底、不死不休的決心。

餘墨痕原本是打算上了岸就逃走的,這一會兒,她心裏卻陡然生出了一點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等到軍船真正靠了岸,餘墨痕才發現,她是想走也走不脫了。

軍營之中,用於約束軍士的本該是嚴明的軍紀。此地倒好,餘墨痕跟著軍士們從船上下來,還沒靠近大營,就看見蒺藜刀繩遍地,攔網圍牆若幹,裏邊的人出不來,外頭的人也難得進去,活像是要把整個營地圍成一處鐵牢。

餘墨痕想了想,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道,“咱們不是要回大營去的麽?怎麽好像走到關俘虜的地方來了?”

沈蒙走在她身邊,看見眼前那些東西,也頗有點不好意思,神色挺尷尬地答道,“俘虜的確是有的。江山船上那些不按規矩辦事的賤民,都收押來了。不過俘虜營中畢竟都是亂臣賊子之後,防守更為嚴密些。前麵這個,其實是大營。”

餘墨痕心裏不由一緊,跟著軍船回程的路上,她借著去甲板上透風,著意看過,卻並未找見柴靜流的船隊,也不知他們究竟如何了。然而單憑腦子想,也是不可能想出來的。餘墨痕擺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便對著沈蒙道,“這倒奇了。不過要說起來,也怪我戰場上得少,還以為處處都跟咱們從前平匪的時候一樣。一切為機動性考慮,營地隨撤隨走。我還沒見過這麽嚴謹的陣勢呢。”

沈蒙道,“山地之中,當然有所不同。不過此地的布置……”他大約是考慮到自己軍銜低微,突然轉頭看了一眼邊上的伍長,頓了一頓,就道,“有些話,也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伍長卻很豪爽地擺了擺手。“小餘是咱們自己人,有什麽不方便說的?”他是個很崇拜武力的人,自從親眼目睹餘墨痕一箭射落兩隻野雁,便頗為佩服,一來二去,跟餘墨痕混得挺熟。他歎了口氣,就道,“這也怪我們江北軍平日裏太過懈怠,沒怎麽管束嘉沅江上那些賤民的船。魏大人一來,知曉了此事,盛怒之下說要整頓軍紀,兩天之內便布下了這些東西,好像生怕軍中有人去那些賊船上通款曲。”

餘墨痕點了點頭,就道,“倒也有些道理。可是圍得這般密不透風,咱們要怎麽回營去呢?”

她話音未落,前邊領隊的百夫長已然張弓搭箭,一枚帶響的羽箭射向了高處的瞭望哨。崗哨中很快有人挪開擋板,看清了來人,便轉頭奔下來,從裏邊開了一處暗鎖,拉開了一處藏在層層攔網之中的閘門放他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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