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三十九章:玉山臨將崩 - 第134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7618

無憂同蒼文一前一後,往知日宮主殿疾走。到得殿上,無憂低眉,唇角扯收,形色不露,唯目珠淺轉,前後上下,將殿內看得通透。

主殿正上,弄無憫端坐。金冠灰袍,氣息沉靜,不怒而威。然無憂細觀,見其麵愁悴,委惰隱現。思及那夜雪衣相字情狀,無憂不由焦心,暗暗計較:若非要事,何致憔悴至斯?

再觀左右,蒼文弄家二女恭立於左,爾是青丘抱臂於右,麵容頗饒玩味。無憂側目,見一人上身稍屈,低眉順眼,起先不覺有異,然不過片刻,無憂一驚,心道:橋玄英!為何在此?

弄無憫見無憂閉口不言,麵無五情,知其探查殿內情形,這便抿唇,亦是不語。

“兀不言暴虐,濫取妖靈,此事前後關節已通,無需贅述。若任其自流,恐六道不寧,三界爚亂。弄宮主高德大義,當有所動。“爾是見殿上諸人默默,終是不耐,側身施揖,朗聲乞道。

弄無憫聞聲抬眉,卻是定定瞧著無憂,緩道:“蒼文呈報,愚城城主攝食妖靈,門主百足助紂為虐,劫妖屬入十七苦地,供兀不言所用。墜塗炭而枉死者,不可計數。”

無憂聞言,長舒口氣,斂眉頷首,心下卻道:原是此事,於我何幹?不過須臾,輕聲應道:“同居肩山,竟不知其怙惡,吾等多蒙於骨內,現下聞來,不由扼腕。”稍頓,無憂側目。見蒼文爾是凝神,反是橋玄英未有所動,仍是屈身含首。“然無憂不解。若需妖靈,愚城城內處處,何需舍近求遠?”

爾是似知其有此一問,不禁笑道:“世間妖屬口口相傳,愚城乃為妖之極樂,欲增功法,欲求庇護。皆可前往。若是兀不言於城內為害,一來難以久長,惡行遲早敗露。二來城內人丁凋落,愚城何來聲勢可言?”

無憂聞言,施揖淺笑:“妖屬之間互相戕害,並非百年難聞之事。”

爾是得其弦外之音。知其仍對青姬之事耿耿介懷。輕歎一聲,瞧見蒼文目瞼微顫不停,目珠陡往一側,不欲對視,見此掩耳盜鍾之相,爾是不由輕笑,後退數步,緊閉口唇。

青丘靜立殿上多時。自其抵知日宮,見弄無憫。便咽癢唇燥,口不能言。訕訕立身於下,盼得一處晦暗藏穢損之身,免汙弄無憫眼目,卻又時時企望弄無憫神光留盼,查其所在。心下念頭雜亂,自困其中,不得擺脫,唯暗暗偷眼殿上,不過凝視弄無憫袍尾一角、靴履一尖,已是欣然,愛重冉冉如病氣,藥石無用。

“宮主,吾知日宮弟子可需出戰伐城?”弄琴在旁,恭敬詢道。

“蒼文之言,吾不疑。然愚城城眾,現並非毛食踝跣,延頸舉踵以期資救。吾等師出無名,若盲而戰之,徒增死傷。”弄無憫稍一仰麵,闔目沉聲。

“據某所報,此次兀不言已是腹背受敵,內不安下屬,外不平巨盜,此時吾心所憂,乃是如何疏導城眾,援濟無辜。“

爾是聞弄無憫之言,環視堂下,向左稍踱兩步,單臂一推,輕道:“卸甲所言,你便重述多次。”

青丘正自失神,陡感爾是觸碰,聞其聲一怔,腦內盤旋不外一句:據某所報。青丘悵然,立時咽淚,肝液盈眶,濡潤目睫。

“子寧不言吾名!”青丘戚戚暗道。少傾,這方細步上前,舉手加額,稍掩其麵,行至正中,徐徐而跪,拱手下地,頓首一瞬,輕道:“愚城城主卸甲,亦為堂上弄無憂之父,直言欲反,除兀不言而自立,已得富貴萬斛樓相助,事成許弄無憂於萬斛樓主人。”

殿上弄家二女聞聲,目眥大開,對視一眼,齊齊顫聲道:“萬斛樓!”

弄無憫又再闔目,長歎道:“弄無憂!可欲自證清白?”

無憂心如鼓擂,胸背齊震,側目見橋玄英麵色無改,不由暗道:此時此地,竟難辨其敵友!前有橋玄英,後有卸甲,堂上二妖,無不欲生食吾骨肉;弄氏二女,無不欲親斬萬斛樓門人。內外交困,其勢迫矣!

無憂強定心神,然嚐試多番,仍是無計。

蒼文見無憂麵色慘然,又查弄琴弄柯異樣,不由輕道:“師父,可是有何內情?”

弄無憫朱唇稍啟,然目華黯淡,瞧一眼弄柯,眉語示意。

弄柯得令,吞唾而歎,沉吟半刻,方道:“師兄離宮數月,宮內大變。”話音即落,已是同弄琴俱悲,淚落漣漣。半晌,方得自製,緩將弄墨弄丹齊為萬斛樓所害,赤武兩赴關梅郡借棄沙橋前後和盤托出,言及痛處,哽咽再三。

蒼文聞聽,先是蹙眉,而後握拳,吐納雖深然氣息紊亂,一時呆立,憂懣不揚。心下唯忡忡自歎:不過彈指數月,物是人非,生死永隔。初返宮中,還念著未逢赤武之麵,連那聒噪弄墨,亦是不在,誰可料想,一別竟是死絕。

思及此處,蒼文不由輕道:“弄丹遭逢橫禍,赤武如何自存?”言罷,不由搖首,悲從中來。

爾是見狀,心下暗道:弄無憂尤擅巧舌詭辯,現下若不逼入窮巷,其後難尋良機。一念至此,爾是挑眉,朗聲道:”常言家賊難防,今日得見,果是至理。“

殿上諸人聞言,無不回神,定睛蹙眉,呼氣尤帶硫硝,怒火一觸即發。

無憂不言,水目流波,強作歡顏;下頜稍一前探,蝤蠐舒展,見弄無憫於上,單手扶放身側,一臂垂於座前。含千辭而未吐,唇開立闔;湧萬言而不達,目定陡眨。

無憂心上五味,悔不能九死明誌,心下暗道:早知今日。悔不當初。然吾唯對無憫有愧,堂上他人,辱我欺我。豈可令其如願!

念及於此,無憂稍一上前,柔聲輕道:“成輿者,憂人不貴;作箭者,恐人不傷。”一言出,無憂冷眼,徐徐掃遍身畔愚城二人。接道:“非其生有善惡,不過利在其中。”

“愚城勢眾,嚐欺我雙拳不敵四手。此時青丘爾是兩大門主俱在。互為佐證,無憂百口莫辯。”無憂稍頓,淚眼婆娑。

“然堂上諸位,心知肚明。若此二人誣我。可否得利?”無憂踱至爾是身側,直視其麵,緩道:“爾是為愚城門主,原與兀不言一時狼狽,所負孽債,豈止一樁?然其現今一派凜然,何故?”

爾是輕笑:“善惡非生,吾後天自悟自覺。擇善相從,有何不對?”

“怕是並非從善。不過從心。”無憂唇角稍抬,自爾是麵上收理眉眼,反是抬瞼,定定瞧著蒼文,見其登時窘迫,不由笑道:“爾是青丘,二人俱是百般刁難,損吾聲譽,害吾娘親,危吾性命,懷毒百千,推陳出新。然捫心自問,即便孟娵不在,隴廉安可專寵?“

言罷,無憂環視四下,輕道:“弄丹為吾摯友,自無憂入宮,其待我親如姊妹。無論如何,我怎會連同外人,殘其身而害其命?”

“至於爾等提及萬斛樓,吾從不識其主人,卸甲之言,無論真假,吾念娘親臨終囑托,不予追其囚困家母之責,然父女之情,蕩然不存,形若陌路,吾之終身,豈是他一言可定?”

“弄無憂三寸軟舌,可抵千軍。”爾是蔑笑,便悁不已,“若爾為吾階下囚,必當施以膠目鉗口之刑。”

無憂冷哼一聲:“假百辯而難真,正百折而不彎。”

“恐吾不擒兀不言以對峙,難明你愚城細作之身;不見萬斛樓主人,難斷你家賊竊宮之行。”爾是朗聲,冷眼見弄無憫攢眉沉吟,不由接道:“翰音於天,唯恐欺世盜名。正義在心,豈看遠近親疏?”

蒼文聞言,立時怒道:“休得無禮,漫辱師名。”

弄無憫長歎一聲,抬臂止了蒼文說話,麵無怒色,鬱鬱道:“伐兀不言之事,再議。惟願二門主可趁便歸返,疏導城眾,一旦戰起,少些傷亡。”

青丘顫巍巍起身,定定凝視弄無憫,見其目光澄澈,不由心弛,魁摧而立,若踏足輕絮,搖搖不定。橋玄英眼疾手快,挺身上前以兩臂扶托,緩將青丘引至殿內一側。

弄無憫見狀,目不斜視,接道:“恐風塵之會難避,吾當竭力,扶危定傾,免無辜顛沛,止萬妖索然。知日宮弟子留意愚城境況,如有異動,立報。”言罷,弄無憫撫額,燥吻微抿,疲態少露。

“爾等退下,分頭行事。”

諸人齊齊朝殿上施禮,一一躬身而退。

“弄無憂。”

無憂聞聲,腳步乍止。

不過半刻,殿上唯剩弄無憫無憂二人。

無憂心下百味,懊悔不安,驚亂愁煩,不由汗下。

“那夜,可解無字之謎?”

無憂聞弄無憫輕聲相詢,提及卻並非剛剛殿上所議,心下一動,稍感詫異。

“無憫”

“可有所獲?”

無憂感弄無憫話中怒意,不由一顫,惶然接道:“確有端倪。”

弄無憫抬眉,身子卻是後移,支肘座上,眉目相詢。

“無憫可是遭逢變故,身不由己,難以自奪?”無憂見弄無憫神色,不知為何,卻不欲提肥遺江之名。

弄無憫不應,默然半晌,反是苦笑:”奪吾心愛,必當報償!“

無憂聞言,陿腹小息,氣不得入。

“弄丹身變當夜,吾於後山得一帛書,可還記得?”

無憂稍一躬身,頷首以應。

“弄無憂,爾為何入我知日宮?”

無憂聞弄無憫厲聲,不敢稍應。

“究竟為人所誣,抑或道破實情,吾不欲查。”弄無憫見無憂情狀,闔目輕道:“知日宮萬年基業,不容有失。恐吾之言,不過東風射馬耳。肩山宴然,不過虛寧。你且返斂光居,禁足其內。愚城之事不決,爾不得踏出居所半步!”言罷,弄無憫稍一抬臂,眨眉便得二鶴,一左一右,分立無憂身側。

無憂苦笑,輕道:”未想堂上一議,便做了蕭郎階下之囚。“

弄無憫哀然一歎,揮袖便見那仙鶴挾無憂而去。

“若安於鶉籠,羽翼可存。“弄無憫定定瞧著無憂背影,悵然若失。

此時,知日宮主殿外。

一人暗立角隅,見無憂隨鶴而出,為其左右,不由輕歎:此一變,尤繁尤巨!

(未完待續。)

PS:所以,黑白相對而言。在大BOSS麵前,不損其利益,親者可信,疏者當疑;若是損害了大BOSS的利益,那就要看損利程度深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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