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傳:無字悲

水草二十三

第三十八章:端倪隱愈見 - 第131話

書名:月西女傳:無字悲 作者:水草二十三 字數:10038

暈眩不過半刻,蒼文爾是啟瞼,見二人重置榛莽。爾是低眉,見地麵一掌結鬼遁印,指間所係,乃一青絲。

“百足可會依約,存篆愁洗素性命?”蒼文忡忡急道。

爾是長歎,輕聲喃喃:”以洗素之智,篆愁當存。“

十七苦地內。

洗素見蒼文爾是無虞而出,長抒口氣,直往百足身前,目視篆愁,冷言朝百足道:“吾欲以己身,換篆愁生機。”

百足一愣,笑道:“莫作孩童之戲!此妖性命,懸於一線。勸爾遵令,將法咒告於吾知,吾先行遁出,至於爾等,死生由心。不過蟲蟻,吾何需空耗心神取爾性命?”

洗素聞言,笑意彌深,輕道:“審時度勢,擒王誅心。”稍頓,洗素嬌笑連連,抬手反是按上百足一掌,往來撫其毒刃,接道:“欲勝,貴在智,重在膽。”

百足輕哼:“爾一小妖,倒是膽識過人。”

“閣下卻是不然。”不待百足盛怒,洗素已是接道:“皆因身重則膽輕。”

百足未怒,反是挑眉:“何以見得?”

“譬若家有萬金,豢犬護院,難得安枕。”百足聞言,心下明了。

“吾等小妖,賤命何惜?便如家徒四壁,門戶大張,照樣齁齁雷吼。”洗素嫣然,再道:“閣下命貴,便是虛處。兩相權校,自當受吾擺布。”

百足心下一震,暗自計較:“若其當真不惜其身。寧作蘭摧玉折,魚死網破,吾亦難得半分好處。

洗素見其沉吟。已知攻心計成,不由接道:“吾等螻蟻,得與愚城門主逝於一處,後人口傳,巷尾皆知,洗素篆愁之名,百世不滅。吾等豈非得了天大便宜?”言罷,笑顏大展。

“若允吾以自身易篆愁,待其脫險。吾自當同閣下共離此地,三命皆全,皆大歡喜。”

百足見時辰不多,不欲多辯。反手將篆愁甩至身後。自行踱步,立身洗素同玄索之間,急道:“君子一諾!”

洗素含笑相應,回身步至篆愁身側。

兩人相對,四目脈脈,十指互纏。

“怎可這般?”

“吾一女子,百足不會多加提防計較。”

篆愁正待啟唇駁辯,陡見洗素傾身。緊貼其麵,腮頰擦磨。舌齒交甘。

少頃,洗素回身,羞赧若新婦,喉間澀噎,半晌,附耳柔聲:“掘閱至今,唯願親君。”言罷,又再低聲,一字一頓道:“並無法咒”

篆愁一驚,未及反應,見洗素已然起身,直往百足而去。

百足毒刃抬舉,已將洗素困於身前,又見篆愁呆愣,不禁急道:“你這小妖,快些循此出苦地,莫誤了吾之大事!”

篆愁仍是失神,卻似不由自主,起身踱步,便朝爾是發索而去。洗素凝神,見其擦身,反向側目,避了洗素眉語,單臂前伸,搖擺上前,緊攥繩索。

洗素垂了眼目,無聲抽噎。

蒼文爾是候於原地,不過盞茶功夫,已見篆愁現身。

爾是見狀,冷哼一聲,甚是不屑。

篆愁低眉,躬身上前,施揖爾是,急道:“洗素言及,並無法咒,若是稍後百足得出,吾當如何救洗素脫困?”

爾是不應,反身撿拾地上鬼遁掌,置於手心,不過須臾,唯發絲尚存。爾是將那發絲輕繞,蒼文見狀,詢道:“這是為何?”

“收此發索。”

篆愁聞言,撲身上前,急道:“如何使得!”

爾是譏道:“爾得聞並無法咒,卻仍獨身脫困,早知洗素同爾訣別。”

篆愁緊握爾是腕上,悲道:”吾並不知曉。既無法咒,洗素自當循索而出。“

“百足若知其為洗素玩弄鼓掌,豈會幹休?即便不知,百足得出,你我怎生應對?”

“百足已傷”

未待篆愁言畢,爾是怒道:“吾亦重傷!”

篆愁訕訕,手卻未鬆,支吾一時,輕道:“天降喪亂,寧丁我躬?”

爾是怒極,高聲斥道:“逆境則怨天,苦處便尤人。若欲自行擔當,即便落敗,吾亦敬為須眉,現下看來,洗素有勇有謀,勝爾豈止萬般!”

“可有它法?”蒼文見狀,實是不忍。

“縱虎歸山,後患無窮。即便今日吾可自保,洗素篆愁不過新修,日後城主需攝妖靈,天南海北,恐無安生之所,誰可保其無虞,不會再為百足擒獲?”

“若同百足一戰,取其性命,便無後憂。”

“百足心思深沉,不知苦地外底細,必留洗素性命,到得那時,文哥哥受其轄製,反為魚肉。”

二人一番計較,陡聞篆愁喝道:“收此發索!”

爾是蒼文皆是一怔,聞其接道:“在此之前,煩請將吾送歸!”

不及蒼文啟唇,篆愁已是跪地,輕道:“用則不疑。非吾將信將疑,便不會壞爾是之策,裂帛引蒼文兄入內。既是吾自敗生機,理當自擔。”

蒼文稍一上前,攙篆愁起身,輕拍其肩,難再言語。

“時辰不多,吾唯有一問,”爾是緩道:“可是當真已欲赴死?”

篆愁淺笑,舉目四望,輕道:”紅顏枯骨,自可觀想。若得多伴洗素一刻,於願足矣。其早有言——苟且求生,衣冠狗彘。爾是姑娘得悟其言,早知洗素甘心就死,舍身取義;吾同其相知多時,卻至此時方才明了。“

“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爾是這方頷首,嘴角微抬,心下酸澀,若品棠梨。

然論及酸澀,總不及洗素。

見篆愁未有流連。舍己求生,洗素黯然不已,然心下大石已去。又感輕鬆,自行抬手,稍將百足毒刃推離,低聲緩道:“唯剩你我,何須這般刀光血影?”言罷,稍一晃身,同百足相對而立。

百足不欲糾纏。不耐道:“唯剩你我,何須多番閑言碎語?”

洗素知其性急,凝視發索。心下暗道:爾是姑娘高智,當曉吾之暗示,篆愁得出,怎得還未收了發索?莫非其外生變?又或其未解吾言下之意?

百足見洗素怔楞。已感不妙。正欲上前,陡見洗素回身,反往苦地之內而去。百足心下一急,不欲多想,已是緊追而上。

洗素功法甚低,不過須臾,已為百足所製。

“法咒為何?告於吾知!”

洗素感那毒刃抵喉,反是闔目。笑道:“並無法咒,但求一死!”

百足聞言。反將毒刃一收,緊扣洗素咽喉,怒道:“藏朱洞內,知爾有勇。不畏死反求死,若吾當真取爾性命,到時不知法咒,吾豈非亦要困死苦地之內,隨其共滅!”

洗素心知百足老辣,見己求死,倒是更信了法咒之言,不禁莞爾,隨其扯著,再往發索之處而去。

待至,百足洗素無不瞠目:發索早已不見蹤影,然那篆愁,挺身直立,重返苦地。

洗素大驚,啟唇多時,方得言語:“為何歸返,重入險境?”

“吾亦是個呆子。”篆愁淺笑,緩步上前,兩指捏百足毒刃,緩道:“恐不足一刻,吾等當同苦地共滅,死之臨頭,何分敵我。”

百足震怒,高聲疾道:“發索何處?發索究竟何處?”

“爾是姑娘自行收了發索。”篆愁抬臂,將洗素攏至胸前,喃喃道:“生時未及同衾,死時倒可共穴,吾心大慰。”

洗素喜極而泣,掩淚抬眉,嬌道:“方才見爾自出苦地,心上奇寒;現今見爾再返身側,麵上乍熱。恍若觀劉氏墨寶,北風雲漢,冷熱相接。“

篆愁聞言,輕撫其背,笑道:“吾這呆子,技法生疏,難繪天景,所長不過’篆愁‘爾。”一語落,二人齊笑。

“爾等倒是悠然!”百足在旁,怒不可遏,陡然化形,觸須一探,歧尾二分左右,其狀若剪,直插篆愁洗素之間。

二人見狀,急急互退。百足怒道:“吾功深壽長,修習豈止千歲,今日反遭爾等小妖算計,眼見必得命喪於此,豈可見爾卿卿我我,郎情妾意?”一語未落,毒肢乍起,直往篆愁而去。洗素見狀,奔身向前,兩手交握,已然攀上百足顎牙。

百足見狀,盛怒非常:“雕蟲小技,不知藏拙。”言罷,顎牙搖甩,力道之大,足令洗素把持不穩,身子猛地騰起,不及反應,已自半空跌落。百足冷哼,毒肢輕插,穿胸而過。

洗素目眥大開,毒經八脈;待百足毒肢抽離,胸前創口血流如注。

篆愁怔楞原地,吐納皆忘,不多時,見洗素單臂微抬,這方回神,撲身在側,急道:“又要這般!總要令吾虧欠!”

洗素口唇漫血,氣若遊絲,輕聲笑道:“吾先往極樂,若返壺修或可再見村人。”

篆愁涕泗滂沱,跪立一旁,輕擁洗素入懷,接道:“爾便先往,吾須臾亦至。”話音未落,感洗素身子急抖,篆愁稍一仰身,正欲細觀洗素麵容,恰見其口唇大開,血氣上湧,不過刹那,篆愁檀色外衫又現新赤。篆愁低眉,見那血跡濃重,淋漓滿衣,腥氣蔓延,篆愁仰麵,長嘯於天,泣血如漣。

百足聞聲,亦是一驚,見天色陡然晦若長夜,難辨五指,穹蒼失勢,片片剝落,乾坤粘連,混沌一處。百足知大限已至,不由哀歎,闔目疾呼:“百足有負城主重托!百足愧對!”

一言落,鼻尖隱約嗅得一股腥氣,卻非血氣,腥氣入腦,片刻失魂。

此時,苦地之外。

蒼文爾是皆是蹲踞,四目不眨,凝視身前一礫,不過迅指,那石礫消逝,恍若未存;其側,但見一蝸,遍身腥涎,多化白膜,蝸身之上,尚有一蟻,其身青紫。

爾是見狀,忙俯身而下,輕道:“篆愁?”

那蝸觸角輕顫,細聲幾不可聞:“吾身未滅?”

爾是朝蒼文稍一頷首,又再詢道:“爾於苦地之內,見何異象?”

“百足至毒,奪洗素性命在前。吾心哀絕,眶內泣血,足下流涎。”稍頓,篆愁似是猶疑,緩道:“那涎液,似是將吾同洗素周身盡裹”

爾是聞言,不禁頷首,思忖半晌,方道:“莫非爾得以存身,乃是涎液之功?“

篆愁卻不言語,軟身緩縮,觸角極伸,欲探洗素所在。

爾是不忍,抬指將那蟻身稍撥。篆愁輕碰洗素觸角,感其僵直,黯然道:“吾等修習之初,未得人形,洗素嚐以觸角相抵”一言未盡,已是飲泣。

“經此一難,摯愛別離。吾亦難化形,功法盡廢。”

蒼文目眶稍紅,輕道:“可有需吾等相助之處?”

篆愁觸角一揮,應道:“蒼文兄一身俠骨,多番相幫,大恩難謝。”稍頓,其又接道:“此時,倒真尚需蒼文兄一指之力。”

蒼文稍應:“但說無妨。”

“可否將吾帶往近處林間,撿條枝幹,置於其上?”

蒼文爾是對視一眼,皆是無言。蒼文輕手將篆愁置於掌心,又將洗素屍身握於另一掌內,這便同爾是直往密林而去。

待至,蒼文徐徐將篆愁置於枝幹一隅,又將洗素置於篆愁軟身之上,見涎液再出,裹了洗素屍身,篆愁觸角輕點,緩道:“洗素身滅,吾亦不欲再修功法,這便老死此處,當個粘壁枯,經年而亡,了此殘軀。”

蒼文正欲啟唇勸解,見爾是手指輕抬,做個噤聲之勢,這便舔舔口唇,不再多言。

二人立身樹旁,皆不言語,見篆愁緩身向上,所過之處,腥涎一路。

約莫一個時辰後,蒼文爾是再出密林。

爾是抬眉,低聲抽噎,蒼文知其所哀,這便回身背對,任其涕淚。

少頃,爾是止泣,輕道:“文哥哥,可是聞聽那篆愁攀爬之時自語之言?”

蒼文搖首,直麵爾是。

“篆愁一路喃喃,’吾當緩行,吾當緩行。‘”爾是將一根發絲纏繞指間,一緊一鬆,垂目接道:“’爾常伏於蝸背,每每戲弄,佯怒喝吾——遲些緩些!速度忒快,呼呼過耳之風,幾欲將吾掀翻。‘“

蒼文聞言,一時啞然,腦中現一蝸馱一蟻,觸角輕抵,笑語連篇。

爾是兩指微開,縱那發絲隨風。

“蛻盡炎囂,不羨佺喬。聚蟻戰蝸,浮名幾何。”

二人皆是長歎。

“文哥哥,現下當往何處?”

“回返知日宮!”蒼文朗聲相應,“需報師父此行所見。百足雖逝,愚城尚存。吾得告知師父提防兀不言。”

“還需查出究竟何人欲置吾死地。”

蒼文目珠陡轉:“那毒殺諸妖及百足分身之人?”

“正是。”爾是淺笑,心下暗道:兜轉一時,還需回返肩山。(未完待續。)

PS:這一話的中心思想是:秀恩愛,死得快。嗬嗬~

PS:仙俠小說,莫要糾結蝸牛乃雌雄同體,此處不講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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